現下姜無岐右臂重傷未愈,酆如歸定要纏著姜無岐揹他。
姜無岐背不得他,他便只能乖乖地自己走著,但有姜無岐的手可牽,也不算太過委屈。
姜無岐被他輕輕搖晃著左手,不覺失笑,這酆如歸實在是幼稚得緊,與他的形容半點不般配。
只見酆如歸又以空暇的左手將先前藏於衣袂當中的狗尾巴草取了出來,抓在手中搖搖晃晃著。
若不是知曉酆如歸乃是修煉千年的惡鬼,姜無岐當真要以為自己是帶了一富家小公子在外遊玩了。
姜無岐急著要瞧一瞧酆如歸的傷口,心中焦急,但酆如歸卻是耍著賴不肯走快些。
倆人耗費了將近半個時辰,才由崔迎的墳冢回到“珍寶館”。
陣陣香氣自“珍寶館”飄散了出來,穿透雨簾,沒入了倆人的鼻腔。
支撐“珍寶館”牌匾的那枚生鏽的鐵釘已被暴雨打落了去,與那牌匾一道沉在一渾濁的水窪當中。
酆如歸掃過牌匾,牽著姜無岐的手,一進得“珍寶館”,卻見雲研正用著一碗麵,麵碗足有面盆大小,清湯寡水的,只飄著幾縷小蔥,乍看起來慘白一片,一如雲研的面色。
這一大碗的面,雲研竟已嚥下大半。
雲研聽得動靜,抬起首來,面上的暴戾、殺氣與憎惡俱不復存在,仿若方才之事從未發生過一般,溫和地與他們打招呼:“外頭疾風驟雨的,你們總算回來了,淋得這樣溼,可勿要著涼了,特別是酆公子你。我煮了薑湯,我這就去端了來,你們飲上一碗罷。”
說罷,他並不管酆如歸與姜無岐是何反應,自去將庖廚裡溫著的薑湯端了出來。
酆如歸、姜無岐倆人一人一碗接過薑湯,各自飲盡,又聽得雲研問道:“酆公子,你的左足足踝如何了?”
酆如歸卻是反問道:“被惡犬咬傷的那十六人如何了?”
雲研狼吞虎嚥地將餘下的面用盡,才答道:“那十六人只不過是由於昨日鎮中的其他兩位大夫出遠門去了,不得已才在我這做緊急處置,聽聞今日其中一位大夫已返回家中了,他們便去了那位大夫處,無一人來我這複診,故而詳細情況我半點不知,而今我的病患只你一人。”
酆如歸心知這傷並非雲研所能對付,但云研身為醫者,如若他執意不將傷口予雲研診治,恐怕會損了雲研的自尊心。
且於姜無岐,除非他立即消失在姜無岐面前,不然這傷遲早是要暴露的。
可姜無岐拜他所賜的一身傷全未痊癒,他怎能在此時拋下姜無岐回鬼山去?
是以,他思索一番,仍是坐下身來,主動脫去百合草履以及染血的足衣。
裸露出來的左足足踝上的咬傷已往四周蔓延了約莫一寸,傷口滲出了鮮血來,紅腫不堪,紅腫之中隱約可見一點腐爛的皮肉。
雲研低嘆一聲:“被惡犬咬傷之人中僥倖無事的有九成,他們不過是傷口遲遲拖延著不肯癒合罷了,至多半年,便能痊癒,餘下的一成,不是喪命,便是截肢……”
酆如歸從容地續道:“而我便是那不幸的一成之一,要麼喪命,要麼截肢?”
雲研慘白的面色又白了一分,頹然更甚,陡然記起了往事,緩了口氣,才幽幽地道:“三年前,我尚且不知截肢便能救下患者的性命,我蠢得只會用各種草藥,我那舊友便是被我這般醫死的。不知我若是讓我那舊友在截肢與性命間二選其一,他會如何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