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過一彈指,珊瑚斑斕不再,變作了焦黑,魚類腐臭發爛,魚眼珠子凸起,又有蝦、蟹、海星等活物死在被酆如歸破開的波濤中央。
這些活物的屍體詭異地愈積愈多,眨眼間竟是較酆如歸要高上許多。
波濤越過了酆如歸與姜無岐兩側,擦著懸崖峭壁,奔流而下,倆人所站立之處是方才酆如歸以內息破開的,但未予他們半點鬆懈的功夫,那屍山居然朝他們傾覆了過來。
姜無岐抱起酆如歸的腰身,身形一動,雙足踏於海浪上。
但這海浪下卻猝然生出了密密的人手來,欲要將姜無岐的雙足扯下。
這些人手有老人的手,有年輕人的手,甚至還有嬰孩的手;有富貴子的手,亦有耕田人的手;有完好無損的,亦有五指殘缺的。
酆如歸怕姜無岐下不了手,遂變出一條紅色綢緞來,這紅綢看似柔軟,卻鋒利無比,剎那間,姜無岐足下的千萬隻手便被斬斷了。
但那些手卻不肯退去,即便只餘下一根手指,都要向著姜無岐的雙足而去。
姜無岐喚出拂塵來,拂塵一抽,已然覆上他足底、足踝的手便紛紛墜落了下去。
少頃,那些手卻又糾纏了上來。
酆如歸那紅綢也不客氣,逐一將那些手絞成肉泥。
成為肉泥後,那些手總算安靜了下來,浮於海面上。
被酆如歸破開的波濤不知何時又閉合了起來,姜無岐抱著酆如歸立於茫茫海面之上,底下的海水被從肉泥處流瀉出來的血液染作了猩紅,他們身後依舊是萬丈深淵。
海水的鹹苦混著人血的腥甜充斥著鼻尖,令人直欲作嘔,耳側則是好似永不會停歇的波濤聲。
幸好有姜無岐在,有姜無岐在,他便能無所畏懼。
酆如歸以雙手纏住姜無岐的脖頸,右耳貼在姜無岐的心口,傾聽著姜無岐的心跳。
錯覺驟然而起,許,這便是他與姜無岐的一生一世了。
:望鄉臺·其十
酆如歸抿唇低笑,心裡頭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繾綣,他藏於姜無岐後頸的雙手時而糾結在一處,時而鬆開,有意無意地磨蹭著姜無岐的肩骨。
底下的血海更為洶湧了,波浪滔天,浪濤挾帶著肉泥與根根手骨、指骨衝上天去。
一時間,原本昏昏暗暗的天空被暈染成了一片血色,仿若豔麗至極的火燒雲,將天空燒至滾燙。
姜無岐思索著該如何是好,卻古怪地瞧見那懸崖峭壁上竟生著一株苦艾草,在血水的沖刷下,搖搖晃晃著。
苦艾草向陽而生,呈碧綠色,香氣濃烈,略帶辛辣味,且具有致幻性。
他與酆如歸會陷入幻象,逃脫不得,十之八九與這苦艾草有干係。
他遂附到酆如歸耳側道:“方才可有一株苦艾草長於那懸崖峭壁之上?”
酆如歸尚且沉醉在虛假的一生一世中,聞言,凝定心神,思忖須臾,答道:“那懸崖峭壁上方才並無苦艾草。”
姜無岐猜測道:“許我們是被困於一迷魂陣當中,那苦艾草便是陣眼,毀去陣眼,我們便能出這迷魂陣。”
酆如歸將心尖綺念壓至心底,肅然道:“又或許這苦艾草是為了引誘你我上當,我們毀了這苦艾草便會墮入更為可怖的幻象。”
“但我們不能一直被困於此處……”姜無岐怕判斷失誤,連累了酆如歸,沉吟片刻,“我們還是姑且以靜制動罷,看看這幻象還能如何厲害。”
酆如歸卻是嗤笑道:“道長,你莫不是怕了罷?這苦艾草陡然出現,必有緣由,無論毀去這苦艾草,此處會是原先的鬼宅,還是會有刀山火海,都須得試上一試,我可不願困於此處。”
他這番話口不對心,只消身在此處便不會有甚麼柳姑娘,姜無岐能為他所獨佔,即便有無垠血海、萬丈深淵,他都覺得勝過人間萬千景緻。
可他決計不能以一己私心將姜無岐生生困於此處。
思及此,他猛地推開姜無岐,從姜無岐懷中飛身而出,徑直地往那株苦艾草去了。
然而他未及掠出十步,卻有驚天駭浪狠狠地衝著他拍打了過去,他猝不及防,被覆了滿面的血水,血水緩緩淌下,他瞧來宛若流出了血淚一般,悽麗且詭異。
姜無岐疾步上前,伸手去拂酆如歸的面頰,卻是眼見酆如歸面上的皮肉一塊塊掉落,終至裸露出白森森的頭骨來。
“酆如歸……”姜無岐分明知曉這應是幻象作祟,但心臟卻是驟停,咽喉好似被一把荊棘堵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