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友悽然道:“殿下,二作稻,從一開始就掉入了這夥人的陷阱中,先是鼓吹二作稻的收益,而後透過地方官強力推行。若是成了,糧食產量高,這夥人豢養的糧商就壓低米價,再高價賣到中原,大賺一筆。若是不成,農民們無錢糧交納賦稅,他們就大肆低價收買田地,總之,他們橫豎都是不虧的。”
錢弘佐指著他怒道:“你說的這夥人是誰?”
陳志友磕頭道:“臣沒有確鑿的證據,別的人不知道,但都堂之中的奸臣,臣今天便是死了也要說出來。”
“是誰?”
“倖進之臣,一朝得勢,便把控了我吳越的度支命脈,從中漁利,中飽私囊,此人禍國殃民呀,殿下。”陳志友伏倒。
“你是說……程相公?”
陳志友激動道:“正是此人!秀州所抓的五名壓低田價的地主,不過只是冰山一角。他們五家加起來才上千畝的家產,其實背後,臣已查明,乃是程昭悅的家奴沈懷義在攛掇。僅在秀州一地,沈懷義名下的田產就不下五百頃。”
錢弘佐若有所思,眉頭緊鎖。“程昭悅如此大膽,難道他就不怕麼?”
“怕,他當然怕,是以這麼些年來,他內外交通、迎來送往,大王的勳貴們已經被他腐蝕得差不多了。整個朝堂之上,程昭悅的黨羽恐怕已佔一大半。軍中、府中,俱為他張目。”
杭州錢塘門外,臨近昭慶寺,人流如織,十分熱鬧。
緊鄰著的錢塘湖上,蕩著一艘烏篷小舟,卻是十分的安靜,三位文士打扮的男子在一杯一杯的喝悶酒。
“鵬德,你連夜冒死進諫,大王就沒給你個說法?”說話的人是倉部員外郎李孟簡。
另一個面板黝黑的、膀大腰圓的如同武人的壯漢粗著嗓子道:“存仁兄(李孟簡字),你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麼?要是大王當即撤了程昭悅的職,鵬德還用得著在這兒和我們喝悶酒麼?”
他們幾個人都是天福七年的進士,長得像武人一般潦草的叫劉蓕,字蓬苗。他人長得潦草,蓕本意也是草,被同年們呼作“草頭兄”。
“蓬苗所言差矣,若是大王當即答應我要處置程明覆(程昭悅字),那才叫奇怪呢。”陳志友搖頭苦笑道。
見其餘幾人不解,陳志友又道:“程明覆乃殿下親手擢拔,一上臺便建言開市舶、設織造瓷造,中樞進項大為寬裕,這才有了二次徵閩,大王是承他的情的。”
李孟簡滿飲了一杯酒,無奈道:“殿下是念舊的人。”
劉蓕一拍桌子,“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程昭悅羽翼漸豐,借計相之位,於各州廣收門客,北販的糧商一大半都是他的黨羽。這些年來,災年用陳糧低價買田,豐年壓低糧價收糧北販,兩浙多少百姓失地破家。這個程計相,聚斂何止百萬?”
李孟簡笑道:“若是抄了程家,可濟兩年軍需。”
李孟簡看著陳志友,惋惜道:“年兄太沖動了,你離開了秀州,又連夜進宮,守宮門的內兵司人多嘴雜,程黨的人一定知道了,打草驚蛇,反倒是被動了。”
陳志友苦笑:“我料定程黨幾日之內必然彈劾我,我便不回秀州了,就在杭州待罪。”
劉蓕一拍桌子:“怕個球,我這就回去寫彈章,大不了魚死網破。”劉蓕乃右拾遺,官卑而位重,可風聞奏事,是以絲毫不怕。
李孟簡一伸手拉住劉蓕的袖子:“草頭兄莫急,你打算彈劾誰?”
劉蓕一瞪眼:“還能彈劾誰?當然是大蠹蟲程昭悅了。”
李孟簡嘴角一歪,壞笑道:“你這麼風聞奏事,你倒是爽了,程昭悅還能就這麼被參倒了?”頓了頓,見劉蓕冷靜了點,又從袖子中掏出一封信來,“欲伐大木者,必先除其枝葉。我這兒有一封密信,乃是謝幀嘉寫的,你們猜猜他寫給誰的?”
謝幀嘉早些年因其兄弟謝幀仁吃空餉案牽連被貶,後投靠程昭悅後起復,是程昭悅控制戶部的干將。
他們當然猜不出來。
李孟簡邪邪地一笑,吐出兩個字:“謝妃娘娘。”
其餘兩人被震得愣了好一會兒,陳志友問道:“他寫給謝妃做什麼?”
李孟簡手指戳了戳桌子:“投效,前陣子大王不是要選世子詹事麼?謝幀嘉認為世子之位已經板上釘釘了,又與謝妃同姓,便冒認謝妃為侄女,一下子成了世子的外祖父。”
劉蓕疑道:“這不過最多隻能算是攀附,連定罪都夠不著。”
“不然,此信還牽扯到一件宮廷秘辛,一旦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