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驚風慢慢有了動靜,往後仰倒靠在牆壁上,這簡單的動作似乎花光了他所有氣力,使他劇烈地喘息著,不得不靜止半分鐘,休整完畢後才再次蠕動起來,撐起胳膊,費力地想扶著牆壁站起來。
但他的四肢恍若鏽住了一般,使不上力,像個蹣跚學步的孩童,好不容易撲騰著站起來了,堅持不到兩秒又倒頭栽下去,如此幾次三番,在地上滾來滾去,沾了滿身滿臉的灰,狼狽不堪。
林諳眼裡心裡溢滿心疼,再也耐不住性子,往前跨出一步,肩上立刻傳來劇痛,鎖骨差點被捏碎。林天罡使了三成內力,直震得他半邊身子骨頭都麻了,腳下趔趄。
陸驚風終於還是穩穩當當地站了起來,他點了自己身上幾處穴道,閉眼發力,嗖嗖嗖幾聲尖嘯,是利器高速劃破空氣引起的氣流共振的哨聲,緊接著是什麼金屬物品撞上了石壁,發出鏗鏘脆響。
“他直接逼出了身上剩餘的鎮棺釘。”魏菁菁喜道,“看來業火壓制住了陰邪之氣。”
“不,不止這些。”陸焱清抬手打斷她,示意她往下細看,不穩的氣息中隱隱暴露出一絲激動。
只見陸驚風盯著自己的掌心沉默,若有所思,片刻過後扶著牆壁再次坐下,盤腿打坐,看樣子是在調整內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的高溫逐漸冷卻,肆意外放鋪陳出去的業火慢慢收攏,匯於一點,那一點跳躍在陸驚風的眉心,幽藍近乎墨。
突然,倏地一下,那火苗盡數隱沒進眉心,而原本光潔的雙眉中央,多出了一條細短的曲折黑線,邊緣泛著幽微的藍光,妖冶詭譎。
茅楹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岔了。
“這,這是……”陸焱清踉蹌了兩步,力竭般癱坐到地上,他的老花鏡早在拉扯中幾次三番跌落地面,缺了一條眼鏡腿兒,鏡片上也遍佈著蜘蛛網般的裂紋,他索性摘了,一拍大腿,痴痴地笑了起來。
“焱清道長,驚風這是怎麼了?”林諳覷著陸焱清的臉色,知道事情可能沒他想象得那麼壞,但仍難掩惶急之色,急切地問,“能否撥冗跟我們解釋一下?”
陸焱清抹了一把臉,挺起胸膛:“收放自如,我派焚靈業火的三重天境界!小風他做到了,他居然做到了!我這三流師父竟然誤打誤撞收到了天賦奇高的一流徒弟!祖師爺開眼,焚靈派再續傳奇,焱清得覓此良徒,死而無憾!”
世事難料, 陸驚風體內的焚靈業火淤積梗塞長達三年之久,火毒深入肺腑,陸焱清苦尋出路,劍走偏鋒,以至邪的鎮棺釘加上冥獸的陰煞之氣封脈疏通,以毒攻毒,奢望掙得一絲峰迴路轉。
原本抱著死馬當做活馬醫破釜沉舟的心態, 沒成想一朝破壁,業火竟然一口氣衝上了三重天的境界,實在是因禍得福。
接下來的兩天, 陸道長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心醉神迷、人生圓滿的饜足狀態,嘴角噙一抹禪意的微笑,扶著新配的老花鏡,拄著觀賞意義大於實用意義的木拐, 成日在東皇觀添香閒逛,招貓逗狗, 興之所至就臨時開壇,免費解籤卜卦,為沉湎於萬丈紅塵汲汲不可終日的普羅大眾撥雲散霧,即所謂的日行一善。
只是焱清道長行的不能叫善, 而是劫難,生動演繹出什麼叫上趕著要把血淋淋的現實扒開來給你看。
這個老婆跟好友私通,綠帽子戴了起碼五年;上個得了癌症,已經是末期, 勸他趕緊立遺囑免得身後引發財產糾紛;上上個女兒在學校早戀,小小年紀不學好,腳踏兩條船……
短短兩日,損失香客無數,把林觀主氣得七竅生煙,差點歸天。
夜晚實在大為火光無法安眠,在枕邊跟老婆嚼舌根,抱怨這師徒倆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一個眼紅這觀裡鼎盛的香火,好賴總要折去一點;一個覬覦他家裡優秀的兒子,想把好好的直男給掰彎!
偏偏這一老一小,一個倚老賣老臉皮城牆厚,一個不省人事臥床不起,趕不動攆不走,供在家裡專職堵心,再添一個混賬兒子,林天罡簡直怒火蒙了心智,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眼看著即將瘦得衣帶漸寬,形銷骨立。
蘇媛兩頭苦勸,人生頭一次,兒子安撫不了,老子也震懾不住,愁得連院子裡那些花兒也顧不得修剪,十分慘淡。
再說陸驚風,那日心力耗盡,將外放的業火悉數收回之後就兩眼一黑,一頭栽了下去,也不知道最後是被誰從地下室背出來的,昏昏沉沉之際,只覺得那人的後背寬闊魁偉,厚實可靠,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寒涼了一些,即使隔著衣料,半邊臉也像是貼在冬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