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熱血褪去,少年又重新感知到寒冷,吸吸凍僵的鼻子,紅了眼眶。
衣服被那群四散的人順手抱走了,他穿著內褲晃悠了兩圈,抬手摸了摸滾燙的額頭,發現自己起了高燒。攢著勁兒走出一段路,就體力不支地歪在了湖邊的堤岸上。
屋漏偏逢連夜雨,剛躺下沒一會兒,身下的泥土突然一陣異樣的翻滾。林汐涯還沒來得及爬起,一雙雙烏青的枯手破土而出,不由分說地攥住了他的手腕跟腳腕。
還有一雙從他頸項兩側衝出來,向內一合攏,就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眼前瞬間一黑,一陣令人作嘔的水腥味從身下漫了出來。
林汐涯這才想起來他媽的日常叮囑,身體格外虛弱的時候千萬不要一個人在外逗留,因為他魂魄受損,有共情的能力不說,還比正常人容易得手,是很多陰靈的覬覦物件。
方才那場捍衛尊嚴的大戰幾乎耗盡了少年所有體力,林汐涯瘦骨嶙峋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沉重的呼吸如同破了的風箱,呼哧呼哧,喉嚨裡泛起鐵鏽般的血味。他的嘴巴跟眼睛都被手死死捂住,並且感覺到自己正在慢慢往下沉降。
過不了多久,等待他的,要麼是被掐得窒息死,要麼是活埋死。
滅頂的恐懼突襲了少年還不成熟的心智,他慌亂地拼命扭動起來,引起那些手的集體憤怒。它們頃刻間生長出尖利的指甲,毫不憐惜地嵌進嬌嫩的皮肉。林汐涯不敢動了,因為他感覺到眼睛一陣刺痛,鮮紅代替黑暗,充斥了他整個視網膜。
絕望的情緒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巨大漁網,一下子兜住了弱小的少年。
十三歲的林汐涯第一次離死亡如此之近。
想要變強的野望之火也第一次在胸腔內燃燒得如此之迫切,燒得他咬碎了後槽牙,憤怒地嗚咽出聲。
“咦,這個坑裡居然有個半大孩子。”
這時,一道清雅卻不著調的男音破開塵土,直直地闖進耳膜。
林汐涯的視線被血色遮蔽, 只能從眼皮掀開的一點縫隙裡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人影的邊緣被刺眼的日光虛化,面容浸沒在陰影裡,什麼也看不出,唯有他手上跳躍著的一團火苗,分外清晰。
火舌是奇異的藍紫色,即使在亮堂的白日,依然璀璨奪目, 落到溼淋淋的面板上竟然也不疼,相反,燒得林汐涯暖暖的。
但那些趁虛而入為非作歹的枯手顯然沒感受到絲毫暖意, 林汐涯近距離地體會到它們深切的懼怕。那火苗一靠近,掐著他脖子的那雙手就略微鬆了力,而它顯然是什麼領軍人物,退意一萌生, 其餘禁錮他四肢的手立馬跟著顫慄起來,嵌進骨肉深處的指甲也不再繼續生長。
只這一點驚恐的痕跡, 少年就意識到來者是位高手。
他得救了。
死亡的威脅一經撤銷,被高燒和疼痛折磨過度的羸弱軀體立刻像被繃到極致的弦,被倏地一鬆,就不管不顧地陷入了休眠。
知覺重新回籠時, 林汐涯感到一陣有節奏的顛簸,腋下和膝蓋窩像是被手臂勒著,屁股和後背卻懸吊著,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自己這是被人打橫抱在懷裡。
眼睫□□了的血漬粘著,睜不開,狹窄的視野裡只能透進一點光。
一件米白色大棉襖把他整個人捂得嚴嚴實實,為了透氣,他抬頭拱了拱,窸窣的棉襖上傳來一陣清冽乾淨的皂角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