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眼的白光伴隨著虎嘯映亮了偌大的地下室。
林天罡的式獸——一隻幾乎虛幻成影的吊睛白額巨虎縱身躍了出來,溜著牆壁騰躍幾圈落到地上,暴躁地左右甩著尾巴,前腿跪地伏低了上半身,將他的主人護在懷中。
最後一根鎮棺釘飄飄忽忽地懸浮在陸驚風頭頂,上下顛簸著,隱隱有被掀飛的趨勢。
這時,一根支稜起來的尾巴籠罩著陰煞黑雲,猶猶豫豫地伸過來,在釘子四周左邊點點,右邊碰碰,貓兒一般試探著輕重緩急。
“咳。”林天罡威嚴地警告了一聲。
尾巴迅速就落實了,直接壓上了鎮棺釘,為其源源不斷地灌注煞力。鎮棺釘有了冥虎加持,停止了抖動,穩定下來。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按照計劃發展著,經脈疏通基本完成,業火未能衝破爐鼎,替補選手也沒撈到出場機會,出師告捷,一帆風順。
接下來的一刻鐘內,只要陸驚風能調整好內息,安撫下體內暴躁的業火就大功告成,而安撫業火這件事他打小練習了無數遍,早就熟練得有如吃飯穿衣,自然不在話下。
頃刻間,陸焱清只覺得本派歷代傳人疊加起來給予他的重擔總算落下了,肩上猛然一輕,差點沒站穩,彎下腰撐著膝蓋,老機器般緩緩坐了下來。
他正對著陸驚風,鬆弛的眼皮層層疊疊耷拉下來,凝視著那張雙目緊閉盈滿痛苦的臉,心裡升起愧疚。
這孩子打從八歲跟著我起,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他想,當初小風要是被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家領養,估計能簡單幸福地長大,也不用這麼受苦。我收他做徒弟,替他開陰陽眼,教他本事,領他進了遠離正常人的世界,卻從來沒問過他願不願意。
思及此再一轉念,又覺得自己做得很對,幸虧沒問,要是給了這孩子選擇的機會,他肯定第一個不樂意,這不就白瞎了好苗子嗎?
陸道長至今記得,開了陰陽眼之後的小半年,小驚風連覺都不敢睡,每天就抱著被子守在師父門口,一有風吹草動疑似髒東西出沒,他就閉著眼睛狂敲門。
但陸焱清從來就沒開過門,耳朵裡塞上棉花被子一蒙,睡得屁是屁鼾是鼾,半年後,當師父的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小徒弟似乎已經沒膽了,無論看到什麼或恐怖或噁心的靈體,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陸老道年輕的時候是真不是個東西,老了才稍微懂事了些,心腸軟了,現在常捫心自問,當初那麼對一個八歲的小孩子,是不是太殘忍了?否則好好一個小夥子怎麼喜歡男人呢?肯定是小時候被他禍害出了什麼心理隱疾。
陸焱清又側頭看了看林家小子,擦擦老花眼鏡,更愧疚了。
這突如其來的自我懺悔並沒能持續多長時間,他忽然渾身一震,伸手將西裝馬甲兜裡裝著的老懷錶掏出來,對著礦燈看了看錶盤。
不對啊,一刻鐘過去了,怎麼小風還沒動靜?難不成隔了太長時間,生疏了?
“道長,你過來看看,我覺得驚風的狀態不太對。”林諳一隻手搭在陸驚風的額頭上,另一隻手輕拍他的臉頰,想借此將人喚醒,“驚風?驚風你感覺怎麼樣?”
陸焱清大驚失色,連忙撲上來察看。
只見幽藍色的青筋蔓延到了脖頸,陸驚風的面上忽紅忽白,闔著的眼皮下眼珠翻滾,抿緊的唇絳紫一片,嘴角隱有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