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根根鎮棺釘落進該落的位置,他的心懸吊起來,五臟顫抖起來,四肢亦泛起假想的疼痛,他不知道之前陸驚風目睹玉匕首扎進他胸口時是什麼感覺,他只知道自己這會兒如墜冰窟,如芒在背,如刺在喉,恨不得撲上去以身代之,受這鑽心錐骨之痛。
最難最痛的是肩胛骨上的兩根,陸驚風的額頭和鬢角都被汗水濡溼,整張臉在礦燈下反射出碎光和異樣的潮紅,面部神經因為忍耐到極限而微微抽搐,使他看上去面露猙獰。
林諳捏著拳頭,指甲嵌進掌心的面板,胸腔內漸漸升起一股無名邪火,身體是冷的,撥出來的氣體卻燙得驚人,灼燒著氣管,水深火熱中他細細地捻著手指,滿腦子轉悠著的都是把人從這個鬼地方劫走的念頭。
但他知道他不能。
這是陸驚風做出的選擇。
那人自願受著, 那他只好陪著。
每落一根鎮棺釘,密室內都會響起一陣斷斷續續的嗡鳴,聽來宛如深閨怨婦曲折哀婉的嗚咽——那是鎮棺釘上盤桓千年的陰煞之氣遭遇陸驚風體內鬱積著的焚靈業火,激烈碰撞時發出的響動。
攜帶型礦燈的照明力度有限,除了陸焱清的手邊,四周昏暗一片,由此反襯出任何一點微弱的亮光都尤為惹眼。
“快看風哥身上!”茅楹低呼。
她看見了, 在場所有人也都看見了,不約而同都屏起呼吸。
只見陸驚風兩條白皙的手臂上,樹冠狀的經脈群一條接一條慢慢鼓脹起來, 凸浮於面板表面,就像是被氮氣不斷填充的氣球,眼看著氣球被撐大得薄如蟬翼,瀕臨爆炸的臨界值, 眾人的心臟也跟著坐上了噴氣機,一路往上提。
等心差點掉出嗓子眼, 陸驚風的胸腔深處裡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嗬”。
林諳眸光一暗,刷地站起身,被單滑落到地上,揚起灰塵。
陸焱清正好落完肩胛骨上的兩根釘, 抬手用手背擦了一把額上的細汗。
等放下手,那些因暴起而顯得格外清晰的經脈裡,忽然流動起幽藍色的詭秘光芒,藍光摻在血液裡, 自指尖淌過臂膀,向軀幹匯聚,這個流勢肉眼可見。
緊接著,同樣的畫面下肢也如法炮製。
散落在體內各處的業火火種正以這種方式,現出勢單力薄的身形在,在鎮棺釘的陰氣刺激下,左衝右突著,意圖撞破受損經脈的栓塞和桎梏,湧去軀幹匯成強大的一股。
這個過程想必苦痛難當,陸驚風安靜的表象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由於大部分體力因忍耐疼痛和保持清醒而被快速消耗掉,一直死死緊咬著的牙關難以為繼,鬆了開,洩出零星的喘息和不連貫的呻吟。
陸焱清忙得如同圍著鮮花團團轉的老蜂,以內力打通各個關節幫忙引流,每隔五分鐘就要檢查一次脈搏和心跳,還得擰乾了毛巾給徒弟拭汗,嘴裡唸唸有詞:“小風啊,咱不爭饅頭爭口氣,你可得穩住啊……”
擦到一半,毛巾被一雙冷如寒冰的大手奪了去。
“我來。”
林家小子冷著臉,二話不說單膝跪了下去,執起陸驚風的手認真揩拭起來。
陸焱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算了,還是隨他去吧。
陸驚風已經陷入了混沌的虛空,疼痛和灼熱充斥了他所有的感官,竭力睜著的眼睛裡瞳孔已經開始渙散,漸漸失神。等頭頂的礦燈有一個變成兩個,兩個變成四個的時候,一抹熟悉的人影在餘光裡晃了晃,裹挾著滿身怒氣衝衝的冰稜,他側過臉,用力眯眼聚起光,想看清來人。
但他心裡其實清楚地知道那是誰,根本無需用眼看。
“你離我遠一點。”陸驚風抖動著雙唇,囁嚅道。
“閉嘴。”
“我是怕焚靈業火傷著你……”
“哦。”
“嘖,不識好歹。”
“呵。”
林少不高興的時候,話會變少,人也恢復高冷,從一根欠揍的棒槌變成了一根難以取悅的棒槌。陸驚風遺憾地腹誹,不可愛了。
剛一腹誹完,被汗水沾溼的睫毛忽而猛地一顫,與此同時,他感到體內溫度陡升,真氣暴漲,血管裡遊走的液體忽然如同爆發的火山岩漿,奔騰滌盪起來,那洶湧澎湃的架勢似是要從每一個毛孔裡滿溢位來。
“林侄當心!”陸焱清洪亮的聲音炸起,“業火已聚成一股,正往百會穴而去!”
“道長放寬心!天罡老雖老矣,尚能一人當關!”林觀主一震寬袖,雙手結印,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