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暝看了她一眼,卻沒接話,語速不減:“你們走地道,會遇到很多分叉路口,記住,只要是遇到選擇,一律往左……”
茅楹心中咯噔一聲,她知道時間可能已經所剩無幾,終於走到強弩之末,她執筆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一顆液體滴落到紙上,黑色墨水迅速洇開。
“別怕。”午暝輕聲說,手“覆上”她的,“我不怕,你也別怕,該來的總會來。”
“我不怕,我很勇敢,我一直……”茅楹死死地攥著筆,似乎是想從硬質的鋼筆殼上汲取到金屬堅硬的力量,可她的哽咽出賣了她,“我一直有按照以前的約定,好好吃飯,好好生活,沒有想你,沒有失眠……還把你的所有照片刪的乾乾淨淨,你不知道我有多好,我……”
她的哽咽逐漸發展成啜泣,繼而擲開筆,演變成嚎啕大哭。
“你做得真棒。”午暝的聲音聽上去十分艱難,斷斷續續似乎難以為繼,“以後也要繼續保持。
對我來說,今天是解脫,你該為我感到高興,三年前我早就該走了,肉體的消亡就意味著死亡,我只是拼命撐著一口氣想再……算了,不說了。楹楹,你別看我了,乖,閉上眼睛。”
茅楹卻不肯,儘管淚水已經徹底模糊了她的視野,她依舊瞪大了紅腫的杏眼,生怕一個眨眼,人就徹底從她的世界消失不見。
“小風。”午暝喚道。
“我在呢。”陸驚風早就出現在崩潰的茅楹身後。
午暝的魂體漸漸隱去,他道:“當初如果是我有危險,你也會做出跟我一樣的選擇。”
陸驚風沒說話,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皮肉,他明白午暝的意思,就算到了這個地步,這人也要告訴他,讓他不必自責。
“你個傻子。”他苦澀地撇了撇嘴角,就再也說不出什麼像樣的話。
最後消散前,午暝附在茅楹的耳邊,悄悄說了句什麼。
茅小姐哭得更兇了。
陸驚風在往後餘生漫長的歲月裡回想起來,茅楹後半生所有的淚水加起來,都沒有今日流得多,那撕心裂肺的嚎哭聽起來令人心悸,整個空曠的停車場都被她透骨的悲傷所淹沒。
午暝這個名字,也從這一刻起,成了一道諱莫如深的疤,血淋淋地烙印在二人心頭。
……
天剛矇矇亮,樹葉上的露水經過一夜漫長的堆積,直到地心引力大於表面張力,便決絕地滑落,那一閃即逝的濛濛弧線顯露出一些初秋降臨的端倪。
一行人沉默地沿著一條崎嶇的石子路抄近路上山。
隊伍很精練,三男兩女,打頭的那位個子最高,長相也是這裡面最出色的,甚至把隊伍中間的那兩個女人都比了下去,他拄著一根登山杖,把小徑兩旁瘋狂生長的荊棘野草一一撥開。
“我打小就住在雲上山山腳下,真沒聽說過這裡有什麼瀑布,你們會不會搞錯咯?”
說話的是一名其貌不揚的嬌小女子,由於面板黝黑,看不出具體年紀,但從嗓音以及抑揚頓挫的語調可以辨認,很年輕。
“不會錯的。”其餘人都保持著緘默,只有走在隊伍最後的帥哥回答了她,“再往深了走走,說不定位置隱蔽,流量又小,所以你們都沒注意到。”
這位帥哥好像是姓陸,無論是看上去,還是相處起來,都讓人覺得身心舒暢,比起前面那位長得俊美但基本不拿正眼看人的酷哥,阿笙顯然更願意親近他,於是一路上變著花樣地撩撥。
“小哥哥你多大啦,二十五?二十六?有女朋友嗎?家住哪裡呀?”
一連串的問題拋下來,陸驚風客客氣氣地挑了兩個回答:“快三十了,家麼,在漢南二環貸款買了套房子。”
阿笙卻沒那麼好糊弄:“咦?還有一個問題怎麼不回答?小叔叔長得這麼帥,一定是名草有主了吧?”
聽了年紀,她聰明地把小哥哥換成了小叔叔。
陸驚風笑了笑,沒作聲。
阿笙於是甩著手中的狗尾巴草感嘆:“不知道是哪位美女小姐姐這麼幸運哦。”
這個叫阿笙的女孩,就是費天誠請來的外援。
費天誠原本是要請女孩的爺爺出山,但老頭子上個月不慎摔斷了腿,無法,退而求其次只得邀了膝下孫女同行。
阿笙大名王願笙,別看她小小年紀剛剛成年,卻已經是跟著盜墓業赫赫有名的王老夫子走南闖北,身經百戰的老江湖。
“阿笙,你能不能別一直叨叨叨,嚼得我腦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