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暝不置可否,面容模糊,他現在更像一臺沒有感情的敘述機器。
“諷刺的是,魚霄死後,異族人居然還以最高規格為他修墓。”午暝接著道,“他跟那位年輕人現在就在那座地宮,具體位置是在……”
“西南方向五十公里。”林諳接話道。
“對,那裡有條瀑布,叫雲上瀑布,狹窄只通一人行。穿過瀑布才能找到墓穴的入口。”午暝似乎終於對這個器宇軒昂的陌生年輕人燃起一絲興趣,圍著林諳轉了一圈,又飄蕩至陸驚風跟前,“下到地宮,裡面危險重重,趁我還能保持清醒,我會在最短時間內將地形圖畫出來,為你們多謀一份勝算。”
“多謝。”
道謝的卻是林諳。
“阿暝。”陸驚風冷不丁地喚了一聲,問出一個南轅北轍的問題,“你還記得咱們那輛小破車的車牌號嗎?”
“你說hurricane嗎?別逗了,它哪有什麼正經車牌號……”午暝沒做思考,順著回答,說到一半戛然而止,他不可思議地僵住,繼而發怒一般,魂體倏地爆發出略微刺眼的白光,“陸驚風你是在懷疑我嗎?”
“抱歉兄弟,我只是還沒緩過神。”陸驚風用掌心揉了揉滾燙的眼眶,怔怔的,“太古怪了,只有一魂一魄的你,三年了,這是破天荒頭一次能清醒地跟我說這麼久的話,而且竟然還有身形,驚喜太突然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
“是你們認識的午暝沒錯。”林諳按住激動到語無倫次的陸驚風,斂下眼瞼,面上看不出悲喜。
陸驚風扭頭看他,抹了一把臉,這才想起來:“對了,你有共情能力,能感知到魂體強烈的情緒。你說是,那肯定沒跑了。阿暝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聞言,午暝卻反常地後退了幾步,離他,或者說離他身邊的林諳遠遠的。
林諳默默注視著午暝,黑白分明的桃花眼裡透出複雜無聲的情緒。
是憐憫。
陸驚風何等了解林諳,立刻從他看午暝的眼神裡察覺到什麼,警惕地問:“你知道了什麼?”
林諳張了張嘴。
“別說!”
聲音來自午暝,竟帶了一絲懇求,他自始至終都背對著茅楹,刻意擺出一副冷麵冷情的樣子,好讓不得不降臨的離別得以平靜緩和地渡過,沒成想卻在這時露出了馬腳。
“汐涯?”陸驚風的態度明顯強硬起來,灼灼地逼視,重複一遍,“你知道了什麼?”
林諳誰也沒看,目光越過去,落在蒼白到彷彿下一秒就要停止呼吸的茅楹臉上,理智冷冽的嗓音聽起來多了份喋血的殘忍:“抓緊時間吧,最後的孤注一擲維持不了多長時間。”
有那麼一瞬間, 陸驚風幾乎以為頭腦中負責理解他人話語中隱藏資訊的那個部分出現了病變,不然為什麼林諳說的每個字他都懂,可當這些字連成句,他卻遲遲做不出反應來呢?
這種感覺就如同腦部拒絕辨認某些事實,選擇關閉了情感閥門。
茅楹比他先一步啃食到這出悲劇,這個可憐的女人搖著頭,顫抖著裸色的嘴唇, 再也無力阻擋耷拉著的眼皮下虎視眈眈的淚水,任其洶湧出籠,無聲墜落。
她本來可以在27歲時, 以她個人認為是最合適的年紀與相愛的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她好不容易學著成熟,念念不捨地褪去小女孩的驕縱蠻橫,心滿意足地過夠了膩歪的二人生活之後, 總算下定決心要莊重地建立起傳統意義上愛的歸宿——家庭。
但上帝似乎眼饞於她這一生過得太順遂,竟臨時起意, 設了一條無論如何也過不去的關卡。
也興許,是她的另一半太完美太優秀,上帝覺得落在她手上委實可惜,所以出爾反爾地收回了這段不般配的姻緣。
一定是我太差勁的原因。
她用雙手掩住素面, 但淚水又從指縫裡流出來,於是她蹲下身體,抱住膝蓋蜷縮起來,這是一個抗拒的姿態, 她把臉埋進兩條圈起的胳膊中間,好將軟弱的淚水遮蓋得嚴嚴實實。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她覺得悲哀,憤怒,肝腸寸斷,她原本以為經過長達三年的準備時間,她能從容應付一切意義上的生離死別。
可午暝的聲音,午暝的身影,令所有這些苦心搭建的防禦機制潰不成軍。
“你他媽空口白牙的胡叻什麼……”
那邊的兩個男人不明原因地吵了起來,陸驚風神情激動,他抓著林諳的領口,猩紅的雙目跟蒼白的膚色一對比,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