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的場合任性決堤。
但午暝,或者說此刻只有一魂一魄的午暝,顯然喪失了某些共情能力,他語調平平,無動於衷,像是說著別人身上發生的事:“就像葛朗臺每日都要清點他的金幣一樣,魚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親自前來,探望他的俘虜和戰利品,聽那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鬼魂辱罵他,罵得越厲害,他就越開心。”
林諳不適地繃起麵皮。
“啐,變態。”茅楹狠狠地咒罵了一聲。
“等鬼魂們罵到自覺無趣偃旗息鼓之後,他便開始……傳教佈道。”說到這兒,午暝可能也覺得困惑,停下了。
“布什麼道?”陸驚風問,聲音前所未有的疲憊。
“為他所信仰的真神。”午暝的光影時而亮堂時而黯淡,頻率如同人在呼吸,“魚霄生活在很久很以前的朝代,這個朝代繁榮昌盛,國力富強,百姓安居樂業,但在我們現今所知道的歷史裡卻毫無記載。古代政權,往往跟宗教掛鉤,有尊道的,有崇儒的,這個國家也不例外,自行發展出一個我們從未知曉的神秘宗教,它強調因果報應以及大無畏的殺身成仁:君死,臣死,夫死,妻妾不得苟活,國家亡,文武百官乃至家室一律都得殉葬,只有貞烈不屈的魂魄,方能獲得真神的庇佑,懦弱的苟活者將受到這世上最惡毒的詛咒。”
“這是神?”茅楹一陣惡寒,“這是吃人的邪教吧?這種宗教真的會有信徒?”
午暝點點頭:“是否邪教不論,但真神確實庇護了魚霄的國家在大動亂時代五代而不亡,前後存在了近兩百年,擁躉甚多,直到後來雄才偉略的新帝廢除了真神信仰。”
陸驚風猜中故事走向:“然後這個國家就被滅了。”
“對。”午暝彷彿輕輕嘆了口氣,太輕了以至於大家都未察覺,“為斬草除根永除後患,歷史上曾經發生過很多耳熟能詳的屠城事件,但你們聽說過屠國嗎?”
陸驚風臉頰上的肌肉抽搐了兩下,他抬頭看了看,發現林諳跟茅楹也都與他一樣,面色陰沉,沉默不言。
“戰勝的一方是異族人,以種族的優勝劣汰為由,將魚霄的國人屠戮殆盡,青年壯丁,老弱婦孺,全沒放過,卻偏偏留下魚霄一人。”
“為什麼?”
這次問的是林諳。
“因為異族的首領認為,是新帝廢除了真神信仰以至於這個國家失去了神的庇佑,才使他們有了可趁之機,而魚霄是新帝這個決策的首席推動者,於情於理,是恩人,所以饒了魚霄一命。”
“但他還是死了。”這個故事或許過於沉重,令茅楹在怒火叢生中又陡生悲涼。
“自刎謝罪。”午暝草草總結了魚霄的一生,“魚霄執念太深,化為惡靈,徘徊千載,他對真神一事始終耿耿於懷,所以瘋狂地想重建信仰實現自我救贖,即使明白不管做什麼,他都挽回不了任何一名國民的性命,但他的執著已近病態。他把所有慘死之人的魂魄聚到一處,聽他講故事,聽他傳教佈道,日日受束縛煎熬之苦。”
“可憎可恨之人,也有可悲可嘆的過往。”林諳冷聲道,“但並不值得憐憫,魚霄業障累累,罪孽滔天,魂飛魄散是唯一對得起葬送在他手上的那些無辜生靈的結果,想必對他本人而言,也是一種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