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小啟星要大一些,十二歲或者更大,每天也是來也孑然一身,歸也寥寥一人;不管多早起床,沒人向他道一句早安,不管多晚回家,也沒人為他留一盞燈;下雨下雪下冰雹沒人送個傘,家長會新生報道畢業典禮也沒人陪伴,冷屋冷灶的孤獨感說出來都很矯情,在當時卻是刻骨銘心的委屈,看著同齡人闔家歡樂,會心生一種別人都有的東西我為什麼沒有的瘋狂嫉妒。
世上沒有不敏感的少年。
嫉妒能摧毀一個人健康的心智,將人封鎖起來,與正常的社交活動相隔離,繼而被推向社會的邊緣。
陳啟星從身後緩步而來,轉身盯著他的眼睛說:“看,我們是一類人。”
陸驚風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一次次展現出對陳啟星的寬容,在他眼中,陳啟星是特殊的,他看他,如同在看更年輕時候的自己。
但他在差不多的年紀,遇到了午暝,遇到了茅楹,他們既是志同道合的盟友,還成為一生的摯友,這是他比陳啟星幸運的地方。
天才和瘋子,出發點都是相同的,終點卻大相徑庭,追根究底,還是因為他們在中途遇到了完全不同的人,吸收了完全不同的觀念和經驗,以至於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沒錯,我們是一類人。”陸驚風承認,“所以呢?”
“所以別人不明白,但你能理解我所做的一切。”陳啟星倨傲地揚起精巧的下巴。
“理解什麼?理解你為了證實某個咒術的真偽不惜犧牲四十九條人命?還是理解你為了追求真知不擇手段是一種大無畏的犧牲?”陸驚風與他對視,眼裡是居高臨下的憐憫,“不錯,我確實跟你一樣,清高自負,恃才傲物,也跟你一樣,覺得這世上大多數人都碌碌無為蠅營狗苟。不同的是,因為缺乏,所以你覺得情感是種累贅,也不在意蒼蠅和狗是死是活,但我在意,這是我們之間最大的不一樣。這點不一樣直接導致了你是冰冷的天才,而我,只是一個有溫度的瘋子。瘋子永遠也理解不了天才的想法。”
“有溫度的瘋子?”陳啟星偏過頭, 薄削的唇角揚起諷刺的弧度,“自我催眠嗎?”
“什麼?”
陳啟星跨一步湊近了,近到兩人的鼻尖相抵,彼此眼中星點的情緒因為過短的距離被放大無數倍,陸驚風沒有避開。
“你很理智。”陳啟星低聲道,“而理智不過是冰冷的另一種說法。但凡有一點像樣的‘溫度’,你不會試圖救那些罪有應得的人。你以為你是公正的, 盡一切所能平等對待所有生命,盡力挽回出現在你面前的每一個瀕死絕望的人,並視此為職責要求, 道德義務,天道所在。但你要知道,混沌之初,當我們作為嬰孩呱呱落地時, 生命的確如你而言,是平等的, 然而隨著每個孩子長大成人,選擇了不同的道路,平等就成了象牙塔裡的天方夜譚。逐漸,社會的熔爐裡熬著熬著, 那些孩子分化出霸凌剝削的強者,陰溝裡漚著的渣滓,溫良恭儉讓的好人,以及嗜血成性的殺人犯。千人千面, 你能說他們都是平等的嗎?”
陸驚風靜靜地聽著,整個人像是一座大理石做的雕塑,他眯著眼望進那雙灼亮的瞳仁,裡面閃爍著極度興奮的詭異光芒,怔了怔,蹙起眉尖,半晌才道:“你身上的氣味不對,像是迴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