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啟星的嘴巴閉得死緊,頭頂夜明珠的光芒幽微,落在年輕人的臉龐上彷彿鍍了一層疏離的熒光薄膜,很好看,也很遙不可及。
魚霄等得不耐煩,背手盪開,但他聽力極佳,清楚聽聞陳啟星在他轉身的一剎那說了四個字。
透露著迷茫和無奈的自言自語,帶著一股宿命的味道:“誰知道呢……”
……
因為之前午暝的告誡,出於百分百的信任,陸驚風他們一遇到分叉路,幾乎是想也不想地選擇了往左。
陳啟星也料到了他們會往左。
事實上,不論陸驚風是往左往右,迎接他的都是陷阱,只不過一個是原有的萬箭穿心的陳舊機關,一個是陳啟星在安全的那條路上新佈下的疑陣,走哪條都逃不過一劫。但如果讓陸驚風在知情的情況下選,他會選擇走右邊,避開陳啟星。
陸驚風認真地研究著地上一塊塊排列整齊的青石磚,磚上有圖騰,跟石門上如出一轍的雙魚圖,周邊還有一圈並蒂蓮花的紋飾,他猜測這可能是當時侵略魚霄國家的外族人特有的部落圖騰。
巧的是,圖騰裡有雙魚,魚霄恰恰也姓魚,冥冥中似乎註定了有些孽緣是甩不脫,也逃不掉的。
“你低著頭在看什麼呢?”耳邊傳來林諳的聲音。
陸驚風沒抬頭,他忽然發現了什麼,腳步一頓,確認般,又後退幾步,繼而又往前幾步,疑道:“這地磚上的魚,像是會動。之前明明是首尾相連,這會兒又變成了頭對著頭,汐涯,你看到沒?”
沒人回答他。
陸驚風心中一滯,登時抬頭,果不其然,面前無人。
再轉頭,身後也無人。
林諳跟茅楹都不見了,寂寥空曠的甬道里只剩他孤零零的一個。
不知不覺中,他已然入陣,從他埋頭注意腳下地磚,注意力被分散的那一刻起就神不知鬼不覺地中了計。
前後不過兩句話的功夫,人不可能憑空消失,自己十有八九是中了幻術,陸驚風穩下心神後第一時間做出判斷,並立刻推測出陳啟星想拖延時間的意圖。
陸驚風有點惴惴不安,心臟突突地跳個不停,他很怕又遭遇在春川街小學被魘獸困住類似的事件,害怕再次體驗一遍把最美好的東西活生生撕碎了給你看的地獄級場景。
那實在稱不上是什麼愉悅的體驗。
但話又說回來,他連那種級別的幻術都能抗住,還有什麼能困住他?
這麼一想,他信心倍增,猶如吃了一顆效力奇佳的定心丸,心不虛了,手也不抖了,甚至氣定神閒地哼起荒腔走板的小調。
隨後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小孩的眉眼很眼熟,斯斯文文,秀氣得像個女生,冷靜自持的目光中透出早熟的戒備,陸驚風想了想,終於成功地把這小孩跟陳啟星那張陰鬱的臉掛上了鉤。
“喲。親自上陣啊?”陸驚風蹲下來,跟小啟星對視,擺出大人嚴厲的架勢,“別胡鬧了,你幫魚霄是在助紂為虐,他你還不瞭解嗎?被坑得還不夠?趁著慘劇還沒釀成,我勸你還是回頭是岸……誒,我話還沒說完,你去哪裡?喲,還蹦躂吶?陳啟星你小時候挺跳啊……”
只見小啟星不搭理他,一蹦三跳地往前去了,周圍的景色隨著他歡快的步伐慢慢改變。
陸驚風跟著他走進一座老宅,老宅很有些年頭,外牆剝落,瓦楞破碎,遠遠望去像是早被廢棄了的荒宅。庭院裡破舊的搖椅上躺著一位正在午睡的老人,小啟星踮著腳尖悄悄路過,懂事極了,沒發出一丁點動靜。這之後,他一個人在房間裡練功打坐發呆,趴在地上看螞蟻看臭蟲看灰塵,實在沒什麼可看的了,就去翻翻書櫃上艱澀難懂的書籍,上面盡是些奇奇怪怪的符篆和咒語,他拿著筆,把薄薄的白紙覆在書上,百無聊賴地臨摹起那些圖畫的輪廓。
陳啟星的爺爺是個沉默寡言的老頭子,通常午睡要睡一下午,醒了隨便弄兩個菜對付對付,便出門去打麻將,小啟星常常就這麼一個人打發時間。他的夥伴很少,沒人願意跟啞巴似的小孩一起玩兒,還有人以為他是個傻子,七歲了都學不會說話,沒人知道他只是不屑跟那些蠢笨的死小孩同流合汙,每天不是老鷹捉小雞就是過家家,為了誰當爸爸而大打出手,簡直幼稚至極。
他樂意就這麼孤單並自負地活著。
陸驚風冷眼旁觀,觀著觀著,他咂摸出一點異樣來,眼前的小啟星,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變成了一副模樣,那模樣看著更眼熟,再一琢磨,竟是他自己。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