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顧雲浩一提到徐景此人,孫惟德便猜到了,約摸是徐景在閩省那邊做了什麼瞞報田地的事情了吧。只是現在,見著顧雲浩如此憤懣的樣子,孫惟德倒是有些好奇。徐景之事到底是到了何種地步,居然能讓這個小徒孫氣急成這樣,甚至連‘公道’二字都搬出來了。“弟子曾經於御前提及過閩省有一八閩糧莊,乃是徐景的產業,只道是因著八閩糧莊生意大,與閩地各處糧食鋪子都有往來,因而閩地糧價,徐景一句話便可升降數倍。”說到這裡,顧雲浩頓了頓,似在平復自己的心情,隨即又道:“然而弟子仍是大意了,直到今年年初,派了家中僕人巴九去了一趟閩省,方才知曉其中內情。”“恩,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孫惟德挑了挑眉,問道。八閩糧莊之事,孫惟德也是聽到過一些風聲的。閩地雖然盤踞著不少名門世家,但孫惟德在閩地也是有些門生故吏的,因而也略微知曉一些那邊的情況。也是因著知曉閩省那邊情況不妙,他才這般介意那季銘把顧雲浩調任到閩省清吏司。這分明就是那季銘見著閩省水深,想要藉著顧雲浩這個小徒孫,將他這個右相拉下水去嘛。“這些日子,弟子一直在清理閩省的田地,按著立朝之初的記載,閩省共有田地一萬一千餘萬畝,然而按著這幾年的稅入來論,閩省卻是連僅有耕地五千餘萬畝的洛省都是不如了。”說到這裡,顧雲浩目色一緊,說出了心中的猜測:“師祖,自建朝以來,我朝歷代君主皆是鼓勵農桑,閩省之地,也並無什麼天災人禍,且百姓新開墾的荒地不少,卻是稅入一年不如一年。以弟子所見,閩地之事,必然不小,瞞報田地數額,只怕是令人心驚。”“閩地世族頗多,你有何以認定,乃是因著徐景的緣故?”聽了顧雲浩的話,孫惟德也是暗暗乍舌,他確實沒想到閩省的情況已經糟糕到這個地步,若真是因著徐景的緣故,那徐景此人,果真是可論為‘國蠹’也不為過。“弟子讓僕人扮作糧商,去暗暗查探了八閩糧莊的底細,方才得知,八閩糧莊,僅僅是徐景名下產業之一,另有一滙豐糧莊,亦是徐景的產業,這兩大糧莊,幾乎是控制了閩省及周圍兩省的糧價。”顧雲浩繼續說道:“而且,這兩日來,弟子在戶部翻看閩省去年新呈上來的田地登記簿子,細查之後,發現不少問題,紛紛指向徐景。”“你預備如何行事?”對於顧雲浩的判斷,孫惟德自然是相信的,但卻也擔心這個小徒孫太過年輕,還未經歷過真正的官場傾軋,遂又道:“若是出手,便得一擊即中才行,不可給人留下退路,否則後患無窮。”“弟子明白。”顧雲浩亦是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即卻是神色一正,說道:“師祖,季閣老既然對內閣的位置有了旁的心思,您是否也是要有所準備才好?”聞言,孫惟德亦是目色一閃,款款地吃了口茶,方才出言。“正當如此,季銘那老小子,最近也是太張揚了點。”:彈劾這日, 適逢五日一次的大朝會。雖然剛入夏不久,但天氣卻已經是燥熱非常。今年這個夏天, 暑熱似乎比往年要嚴重許多。太和殿乃是帝王將相商議國家大事的地方, 自然是非同一般,早在入夏之後,殿內便放置了十二口彩瓷的大冰盆。今日,這十多個冰盆皆是裝好了冰塊,另外每個冰盆處, 便有兩個小黃門放風輪,為這大殿內降溫。開玩笑,這裡站班的那可都是朝中正五品以上的文臣武將。這裡的人, 可謂是把控了整個華朝的權力和命脈, 所享受的待遇,自然也不是尋常可比的。當然, 在太和殿外站班的官員們卻是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不僅沒有冰可用,還得盯著日頭站著。本朝官員眾多,因而定下制度,每每大朝會時, 正五品以上官員於太和殿內站班,而正六品以上官員於太和殿外站著。雖然殿內官員的品階分佈較多, 但在於京中而言, 正五品以上的官員, 一共卻是僅四百多人, 但六品官跟從五品的官員,卻也是有將近五百人。因而,即便這殿內站著數百人,但這太和殿外,亦是有不少人要頂著日頭等散朝。顧雲浩調任戶部之後,便自從六品官員升到了從五品。因著官階的變化,他自然也是要參加大朝會的。此刻已經快到巳正時分了,整個太和殿在烈陽的照射下,溫度也開始慢慢地升了上來。一般而言,大朝會之時,基本都是走個程式,群臣基本都是講奏摺提前遞交了內閣,朝會之時,若無什麼重要之事,官員是很少奏本言事的。基本上都是含糊一會,再由皇帝發言訓話一番,便直接散朝。可以這麼說,大朝會的目的並非是為了處理政務,而是相當於一個定期的儀式,是為了彰顯帝王威嚴,體現君臣之禮的一個方式罷了。真正以處理政務為目的,卻乃是隻得各部門正三品以上官員,以及內閣大佬們參與的小朝會。對於此,顧雲浩覺得還是比較人性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