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換上扶桑花襯衣,米色褲子,把毛線外套披在肩上,兩隻袖子垂在了他胸前,他系皮帶,穿麂皮帆船鞋。他往身上噴古龍水,好了,就讓他聞上去像是在腐朽吧,人們出生,成長,長到一個階段就開始腐朽,就得給新的生命挪地方了,這是自然,這很合理。k倒很樂於給新生命騰點位置出來,他向來樂於幫助他人,他沒事就去c家裡給她的後院鋤草,幫著她收拾馬廄,他還幫路人提過沉甸甸的購物袋,給老人找過貓,每週日去教堂做義工,讀書給盲人聽;他還幫買過鞋子,送他的妹妹去日惹上學,他拜訪過他靠湖的家,幫他砍過甘蔗,收過菸草,他的臉被太陽曬得發紅,手臂和後背都很痛,用蘆薈敷在他的後背上,用椰漿煮雞肉,用花生和麵粉炸一種脆餅——這是美國人唯一吃得慣的當地食物,其他食物對他們來說始終太辛辣了,會讓他們鬧肚子,在行軍途中鬧肚子可不是開玩笑的。k倒很熱衷吃辣,辣椒不僅開胃還能振奮人的精神,會偷偷在給他的食物裡多放不少辣椒醬,後來k受傷了,他們拿走了他的雞肉和脆餅,他們給他鴉片,他接受了。他想,衰老可能就是在那個時候趁虛而入的。如果他還年輕,他會充滿鬥志,拒絕鎮痛的藥劑,他會像一個男子漢一樣咬牙忍受,不掉一滴眼淚,然後咒罵,像每一個其他美國大兵一樣罵天氣,罵日本人,罵該死的沒完沒了的雨,漏水的帳篷,罵每一個咒罵他們的軍官,然後想念家和母親,想念一個紅頭髮的女孩兒,或者一匹馬,只有罐頭午餐肉能讓他們好過點,只有當機槍噠噠作響時他們能短暫地忘卻思念,投入進一種近乎理所當然的憤怒中去,然後在十幾年後家裡附近的教堂每週五晚上舉辦的退伍士兵ptsd互助協會上緘口不言。二十三。他一共殺過二十三個人,二十個日本人,兩個印尼人,一個義大利人,都是和平和信仰的死敵。上帝在看著,上帝都知道。有一陣子,k想念咖啡,他們被日本人困在雨林裡三個多月了,物資短缺,軍營裡甚至流傳起了軍醫已經在為大家準備過濾尿液的器具以保證飲水的謠言。一個晚上,k睡不著,他和一邊拍蚊子一邊說話,他說他想在死前喝一點咖啡。軍醫不給他鴉片了,也沒有嗎啡了,他的傷口每天都在流膿水,他不覺得痛,只是覺得它看上去很噁心。他覺得他快死了。隔天,給他送來了些阿拉伯咖啡豆。但是他們誰也不會烘焙咖啡豆,而且他們沒有水,一滴都沒有,咖啡豆只好餵給松鼠吃了。雨林裡還有些蛇和蜘蛛,都是無毒的,只是個頭看上去比較嚇人,晚上,會在營地裡巡邏,抓這些蛇和蟲。後來上校懷疑趁夜溜進他的帳篷,刺探軍情,槍斃了他。再後來,他們重新找了個嚮導,這個嚮導不苟言笑,他總是有辦法找到水源,他很會獵松鼠,還會用一種叫普卡的樹的果實做膠水,黏鞋底。他們和日本人打完仗後他就走了。六點半了。k拿上房卡去了一樓的餐廳用早餐。他不是最早的,餐廳裡已經坐著一些喝咖啡,看手機的男人女人了。服務生過來親切地和他打招呼。k先生,早上好啊!今天過得怎麼樣?k低下了目光。“挺好。”他說。他也喝咖啡,還喝橙汁,吃全麥麵包和煎蛋,他也用手機。他吃東西很慢,他慢吞吞地在手機上打字。“到時候見。”他傳送這條資訊給soo87。之後,他回到了房間,躺在床上睡著了會兒,醒後他出門了。他去了市中心的博物館,地方並不難找,跟著手機導航走就是了,博物館裡人不少,東西也不少,一圈逛下來也得花上兩個多小時。博物館附近是一條開滿了奢侈品牌門店的大街,人也很多,k從博物館出來後,照著手機上的推薦,走過這條馬路,去了地鐵站附近的一家泰餐館吃了頓午飯。他點的綠咖哩不太辣。他的味覺也在慢慢消失,現在他需要很多糖,很多鹽,很多辣椒。他變得貪婪。吃飯時他搜尋了下附近的一些景點,都在步行可以接受的範圍內,今天雖然有些風,風裡有些寒意,但只要步伐不停下來他並不覺得冷。在雨林中行軍時經常會遇到日本人設的陷阱,地雷陣,或者一些表面鋪上了草葉的陷阱坑,他們經常中招,可能日本人的嚮導比他們的嚮導更熟悉這片雨林,也可能這群日本人來這裡太久了,他們變成了雨林裡的貓頭鷹,時刻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有一陣,k聽說日本人研究出了一種生化武器,讓他們計程車兵可以不睡覺,整日行軍,又一陣,他聽說這種武器被日本人投放向敵軍了。打仗當然很容易累,但是誰也不能抱怨,誰也不能說一個"不"字,紀律得嚴明,你們都是為了解放這片土地而來到這裡的,你們是和平的,你們是正義的,你們將書寫偉大的歷史。雨林裡確實有貓頭鷹,看到過一次,還領他去看了,那是隻不大的鳥,棲在樹枝上,眼睛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