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全身體微動,跪在老皇帝床邊的意滄浪已經體貼地先一步遞出帕子,輕輕地將老皇帝扶起,撫著他後背順氣。老皇帝咳出了血,倒抽了一口氣,嗓子裡說出來的話像是從老舊的破風箱裡吐出來的一樣。他的手緊緊地抓住意滄浪的,摸到的觸覺是那麼的年輕,是他永遠再也不可能擁有的堅實修長。老皇帝的眼中透出一絲扭曲,他老了,兒子的心也大了!這並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反而覺得如同在看一出鬧劇似的可笑:“這個蠢貨!”“陛下喜怒罷——”意滄浪忍著老皇帝那在他靈識中滿是汙濁腐壞之氣的手觸碰自己,慢條斯理地將沾了血的帕子遞給張德全讓他去換一根乾淨的帕子來給老皇帝擦拭,“大皇子殿下畢竟年輕氣盛,有些不服氣也是可以理解的。”意滄浪做事情從來沒那麼多講究,比如老皇帝看上了他,這與他的最終目標也未必就衝突,所以他就讓老皇帝自以為自己是他大佞幸,這也沒什麼不好的,左右老皇帝也活不過這個夏天去了。可若是隻當一個佞幸有什麼意思?他肯容忍老皇帝看著自己那噁心的眼神,自然要從老皇帝身上活剮下一層利益來。所以他沒過多久就用獻藥和真本事,從一個以色侍人的佞幸,悄然獲得了老皇帝的信任,成了他的寵臣。當了寵臣,很多事情做起來就有了一個立場。比如大皇子藉助楊家的線來拉攏他這個太子少傅,說的好聽點,無非是想要利用他對太子的影響力,往後裡應外合些什麼。這事兒一點不難猜,因為原本的傅丹青就是和大皇子這樣約定的,只是傅丹青爬到現在意滄浪這個地步花了幾倍的時間,而老皇帝折騰的時間也延長了許多罷了。可大皇子並不知道,傅丹青除了是一個以色侍人的佞幸、太子信任的少傅以外,還是深得陛下新人的寵臣。老皇帝不會輕易聽信一個男寵的話,但若是寵臣,告訴他“你早就下令封鎖太子傷人的訊息被在宮外、理論上沒有訊息來源的大皇子知道了,還以此來煽動群臣妄圖動搖太子聲譽”呢?不僅如此,老皇帝還會想,你晁原恭幾斤幾兩,勞資還沒死呢就忙著拉幫結派了?我之前種種敲打,你都記到狗肚子裡去了?再加上意滄浪輕飄飄一句“年輕氣盛”,不僅解釋了大皇子為什麼會不服小太子,還悄無聲息往老皇帝心口紮了一刀。越是到了垂垂老矣行將就木的時候,老皇帝就越是不甘心!“這個孽障!”老皇帝怒道,“蓄意暗算太子,結黨營私勾結朝臣,偷窺宮闈,好啊,果然是長大了!能耐了!”意滄浪連忙道:“陛下莫要激動!大皇子想來不至於如此啊!再說,這暗算太子,從何說起呢!——張公公,還請送些水來。”使了個眼色。一邊心裡已經瞭然,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老皇帝為什麼會忽然要讓晁元辰通人事?怕是大皇子用自己那婚事一石三鳥,其一搭上楊家和楊家姻親的線,其二皆成婚可以名正言順接觸更多政務,甚至回封地也可期,其三就是以此來設法攛掇老皇帝坑了把太子。而此外還有更多,包括外頭盛行的各種關於太子行事顛三倒四、喜怒無常的流言,也由此找到了正主。至於大皇子是怎麼做到的,他畢竟在宮裡還有一個娘呢!這個私通宮闈內外連綴的鍋也是逃不了了!張德全看著老皇帝現在面色扭曲瞳孔放大的模樣心裡面也有些哆嗦,連忙應了聲,出門去立刻讓人去找御醫過來。而裡頭,老皇帝一聲接一聲地抽氣,真像個破舊風箱似的沉重無力。他雞爪似的手緊緊地揪住意滄浪的,像是瀕死的人握住最後一根稻草:“丹青,你是個好的,也能將元辰教好,將他交給你,我放心!”“陛下莫說話了!”意滄浪若有所覺,眉間顯出一絲悲慟,“待張公公找了水來服了藥,陛下休息會兒再說罷,都是我不好,說這些與陛下聽,惹得陛下心煩……”“不!那些大臣只知道瞞著我,唯有你會將此事說與我。你是元辰的先生,對元辰,沒人比你更清楚,待我百年之後,元辰會加你為太傅,你要好好輔佐——”“陛下莫要再說了!”意滄浪“噗通”一聲跪下來,叩首,語中含悲,“陛下長命百歲,老當益壯。太子殿下尚未長成,還要您親自教導為君之道!陛下與微臣有知遇之恩,微臣忠於殿下,更忠於陛下!”這話說得老皇帝心中寬慰,僅有的一些疑慮也消散了,他心中終於做下一個決定:“你莫再說了,只要應我一句話,太子交給你了,你應是不應!”意滄浪深深地看他,吐出一口濁氣,閉上眼:“微臣傅丹青,定為太子殿下鞠躬盡瘁,雖百死而猶未悔!”這是你說的,從此以後太子就交給我了。“好!”老皇帝滿意了,放心了!這一放心,似乎身上最後的一點力氣也隨著這口氣而鬆了,他連忙衝小步走進來的張德全道,“張德全,讓御醫去準備一顆如意丹,請大學士蘇毅,左丞相葉長河,大將軍閔書前來,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