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骨一般,最明顯的,就是她怎麼越來越容易眼眶酸澀,大概是落水後遺症吧。難捱的沉默裡,天一怕繼續被煽情,猛地出口調轉了話題:“如一最近的運營還好嗎?”紀沉明知她這又是在迴避,卻好像永遠都無法拒絕。“挺好,你回國之前,盛夏初親自朝那圈子裡打了招呼,那些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的。”今非昔比。提及那個名字,天一總覺得胸口很堵讓她想開窗透氣,心裡想著,果然想要下床這麼做,紀沉看出了她意欲為何,慌忙攔住,幾大步過去幫忙推開。“行了祖宗,雖然不是什麼傷筋動骨,你就當養養氣,不要再折騰了。”她才難得聽話地躺回去。紀沉一走,已經是晚上八點,外面已經看不見景,唯獨路燈還秉著夜的徽章,天一也沒事做,早早就睡了。好不容易睡熟,那個很久不曾出現的夢再次將天一纏繞,彷彿冥冥中一雙無形的手,在扼住她的喉嚨。夢裡的自己,被壓在暴雨過後的廢棄工廠,四周溼漉漉,發鏽的鋼管盡頭,正滴答滴答滴著世上最純淨的水。她彷彿能從那一滴細小的水珠裡看見自己。咬牙的,隱忍的,不發一言的,然後在心裡對自己微笑。“很好,天一,你做得很好,即便末日來臨,你也不向他們求饒。”後來,後來畫面又被撕碎了,她耳邊再也聽不見那些寂靜的水聲,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熟悉女聲,她在尖叫,在吶喊,在求饒。而最終那些尖叫,吶喊,求饒,統統化為了三個字。“一一!跑!”一一!一一!……忽然從病床上一坐而起的天一嚇了護士一大跳,小護士拍拍胸口,儘管刻意保持了鎮定,但還是能看出來依然心有餘悸。“液體已經導完,我來幫你收針……”天一看看她,竟有些感謝對方,若不是她來收針驚著她,這夢恐怕還要持續糾纏她一陣子。手上的葡糖糖已經輸完,她終於能行動自如,天一在半昏暗裡重重撥出一口氣,下意識伸展了幾下胳膊,這才發現後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起身去廁所,推門而入,卻發現裡面已經備了好幾套衣裳。一套是睡衣,一套是家居服,還有一套是正裝,應該是盛夏初叫人準備的。看著這些衣裳,天一立在那兒,扶著門把手久久失掉言語。只有自己一個人,似乎不必再偽裝給誰看,她脫掉病號服,站進足夠熾熱的淋浴頭下方,關上玻璃門,組建了只屬於自己的小世界。萬物之本開始源源不斷地從她身上跌落,跟隨著這些沖刷,似乎有人在間隙裡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