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初心裡清楚,現在接觸到的,是她在誰面前都沒有展露過的那個自己,是她一層一層親手將防備剝下來的破繭過程,所以他靜下了心,並沒有做打擾。“但有些人,怎麼說呢,就有一種打自己耳光的本事,不然換做任何一個正常生物,在面對世上唯一和他有血緣關係的孩子,都做不到為了一個女人,千方百計絞盡腦汁地想要擺脫對方吧?可是他就能。我最終也沒能成為他心中的no1,倒是他成了我心裡的no1,第一……恨。”“第一次發現端倪好像是十七歲,那時候整天和嘉木混在一起,我過生日,他說在國外出差,給我寄來了禮物,我當著嘉木和可樂的面開啟,發現是一套昂貴的畫具。可樂特別沒心眼,忘性大,當下感嘆好漂亮,只有嘉木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嘉木記得,我去年生日的時候,收到的是同一套,而他忘了。我那時候覺得很丟臉,小時候多少有點兒嫉妒心,暗自和嘉木較著沒必要的勁,認為自己與她相比差不了多少,無論是外形,家室,還是內秀,強烈的勝負欲讓我不希望自己在任何一點被她比下去,可是他讓我丟了一次大臉。我當時就扔下蛋糕和禮物憤然離去,一個人在大街上橫衝亂撞,卻在大馬路邊看見他的車,以及正款款從商場門口走向車裡的那個女人,那一刻,覺得天都塌了下來。”“這件事當然不能告訴我媽,為了他的事業,我媽放棄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當時人人豔羨的工作,專職在家當主婦,一晃二十年,早已失去了大半在這社會生存的能力。告訴她能怎麼樣呢?她已經四十多歲,除了徒增傷心以外起不了任何作用,難道還能硬氣地說離婚嗎?那段時間我特別沉默,儘管一個人兜著一些不堪的心事特別折磨,但是我羞於對任何人開口。這樣他瞞著我瞞著的情況持續了好幾年,久到我已經習慣了那個女人的存在,久到我幾乎都要覺得,可能這就是社會現象,稍微爬得高一點兒的人,大概身邊總有一個見不得光的女人,我幾乎要釋然,他的生意卻突然遭逢鉅變,面臨破產危機。”“這次問題發生有我一半的錯誤,要不是我的一知半解,給了錯誤的訊息,他好不容易打起來的江山也不會面臨坍塌危機,因此我特別內疚,我甚至天真地想過,要不然……我們全家曾經去參加國他一個生意夥伴的聚會,對方挺有來頭,勢力也大,雖然也四十多歲了,也有老婆,但是他曾經明裡暗裡到學校來找過我,我那時想,要不然……找他出手相救?什麼條件都行。”說到這兒,盛夏初的喉嚨竟然緊了緊,有些事情居然光是想象就能讓人崩潰,而他心底滑過的居然是一絲慶幸。“結果我站在那人公司樓下,遲疑著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做開場白時,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頭只顧著哭,我問什麼她都說不出來,只是一味地要我去機場攔住他,她說一一,你去攔住他,你快去。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下了一場特別大的暴雨,有一輛車停在我面前要上樓去找人,應該只是短時間的,所以沒有鎖車門也沒有取鑰匙,我當下便開走了那輛車,往機場衝。開到了多少碼我不知道,但是輪胎的摩擦聲我坐在車裡都能聽見,嘩啦啦的像瀑布般在落玻璃上模糊了視線,我著急地連處理它的時間都沒有,我也沒想過會不會出車禍,我只是找急忙慌地要去阻止他的離開,但是他鐵了心要走,我趕得再快也來不及見他一面。”“後來我才得知,我媽擔心他只顧著忙危機不會好好吃飯,破天荒地在這麼多年來,憑著記憶找去了公司,得知的卻根本不是破產,而是將總部轉移到英國,那次風險投資他根本沒有采納我這個小孩兒的意見,他只不過是恰巧利用這次機會,徹底地拋下我們。我媽哭得眼睛都睜不開,她始終不明白是什麼原因讓他如此狠心,當然,我永遠也不會讓她明白。或許讓她抱著有天他會回來的想法度過餘生,這樣比較仁慈,但從那一刻起,我反而冷靜了,我無比清楚地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沒多久,我媽抑鬱去世,剩下我一個人,再也沒心思讀大學,休學開始工作,什麼看臉色的工作幾乎都做過,每天三份工,晚上去廣場仗著自己的畫工畫點寫實建築或人像,時間久了,引起一家設計公司老闆注意,願意不考慮文憑給我工作機會。時隔九年,若不是我心有不甘,鐵心要以高姿態在他面前讓他後悔,我根本不會拼了命要來英國,好在人在做天在看,他那麼愛的女人,居然生不出孩子,而他,或許是很心事多做了,老天都看不下去,才早早就得上癌症,來向我懺悔。”“他道歉,說臨死前,他想見我一面,因為我是他在世上存在過的唯一證明,但我不願意,我一字一字地告訴他,要死得迅速,輪迴這種事,也是要趕早的,說不定來生胎能投正一點,我還將那個女人徹底驅逐了出去,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