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現在還得跟著那些放衛星的一起交高產量的公購糧任務,哪裡說理去?宋子傑卻不信,他看著周誠志:“周隊長,毛主席說過,我們要實事求是,畝產一千斤不能說一萬斤,但是畝產一千斤也不能說一百斤,你說是不是?”周誠志一愣,什麼意思?俺們就是畝產二百斤,哪裡來的一千斤?宋子傑繼續道:“周隊長,你們是全縣第一先進生產隊,一定要起帶頭模範作用,好好地把公糧都交上來。”周誠志黑臉都漲紅了,“宋社長,俺們隊就是畝產二百斤,這是好的,那些貧地也就一百五六十斤!”“周隊長,什麼貧地不貧地,在社會主義紅太陽的照耀下,沒有貧窮。你方才的態度過於悲觀,你這是在否定大躍進,否定三面紅旗……”“宋社長!”一旁一直黑著臉沒說話的柳紅旗敲了敲桌子,皺眉道:“今天是動員交公糧大會,不是整風,不要歪了題。”宋子傑說到激動處卻不肯停下,“柳書記你讓我把話說完,我不吐不快,咱們有些同志,心懷悲觀,就是觀潮派,落後派,就是右、派,這是要不得的。周隊長,你是不是在懷疑大躍進,懷疑糧食高產?懷疑大鍊鋼鐵?”周誠志:“木有!”我日你的猴兒,老子說懷疑,你不得把老子打成右派架飛機啊!老子在鋼鐵廠也沒少見!座中一人笑了笑,“周隊長有點私心也難免。畢竟下面帶著好幾百號弟兄們呢,一年到頭紅薯當家可不行,當然得好吃好喝的犒勞一下不是?今日吃雞明日殺豬的也得配白麵餑餑啊,多留點麥子也說得通。”說話的人正是莫家溝的大隊書記崔發忠。以前這種動員大會,他很少來,不是裝病就是哭窮,說莫家溝又遭了災,不是水災就是旱災蟲災,反正公糧總是交不夠數。今年來自然是為先鋒大隊來的。宋子傑一發難,他立刻就煽風點火。周誠志怒視他,“崔發忠,你什麼意思?我不過是一個生產隊長,你還是大隊書記呢,我下面隊員也就百十號人,你手下是堂口還是怎麼著?”我日你個猴兒!指桑罵槐想給我扣個土匪壞分子的帽子,你怎麼那麼壞呢?他越想越氣,“我們先鋒大隊每年公糧比你們莫家溝交得多,你有臉說這樣的話?”崔發忠立刻擺手,笑得一團和氣,“哎呀,周隊長,我可不和你吵架,你們是第一的生產隊,手底下有勞模若干,當然得好好養著,你們留著麥子好過年也情有可原,我不說了,不說了,得罪人。”周明貴已經怒了,直接開罵崔發忠個不交公糧的整天說別人哪裡來的那麼大臉?崔發忠冷哼一聲,卻沒接話。被他這麼一弄,整個會場就吵起來,有人說畝產數千斤是真的,就得交公糧,有人說他們沒那麼多,誰有誰交。在宋子傑看來分明就是左和右之爭,恨不得立刻上綱上線。最後柳紅旗一拍桌子,“肅靜!”會場安靜了一下。宋子傑對柳紅旗道:“書記,實在不行就帶人下去搜,看看到底是私分藏起來,還是真沒收那麼多。”一旁的相玉亭幾次想說話最終都忍回去。這時候不是說實話就能佔上風的,反而可能吃虧。其實對於田間情況沒人比他更清楚,他家就是老貧農出身,世代種地的。當地天氣如何,墒情如何,收穫如何,他一清二楚啊。就這麼點地,蟲子肆虐,肥料稀缺,種子不優良,就算老農民再勤快,把那土地當獨生子老父親一樣伺候,它畝產百十斤就是百十斤,也不可能變成一萬斤。可很多人根本不管這個,尤其宋子傑這樣的,一直在讀書沒種過地,哪怕他家裡父兄是種地的,可他也不聽不問似的,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摸著說。只要上頭吹什麼風,他就立刻下什麼雨星,絕對不會根據當地形勢來調整的。公糧不能不交,這是上頭的死命令,一個政府要執行,必須有糧食保證。每年的糧食用處分幾塊,儲備糧,出口糧,軍隊供應糧,城市供應糧,應急糧,救災糧,每一樣都不能缺。而這些糧食都是透過農民種地,從農民手裡收上來的。農民要是不交,這些鏈條就有斷裂處,合不攏,要出亂子。南方產量高,一個農民可能有五百斤的口糧,可北方莊稼產量低,每年每個農民的法定口糧就是360斤。好在有紅薯之類的補貼,五六斤紅薯可以頂一斤口糧,也不至於捱餓,不吃細面也沒什麼,大家都習慣吃粗糧。可現在是沒有,怎麼交?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農民們沒有那個眼界和格局,他們就知道到什麼節氣就種地,到什麼節氣就收成。可自從前幾年開始,不管種什麼都要上頭說了算。有時候縣委或者公社來個沒種過地的幹部,瞎指揮,還讓高進縣種水稻,說水稻產量高,畝產千斤打底。可當地十年九旱,哪裡來的水種水稻?又說讓種旱菸、種辣椒、種土豆,結果都不適合當地土地行情,最後也只有小片合適的保留下來種煙或者辣椒、土豆。當年還有北方幹部到了南方,因為不瞭解南方的行情,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