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美英冷笑,“管是誰的家,為了大躍進支援大鍊鋼鐵,誰的家也拆的。”她是豁出去了,得罪張根發又怎麼了,就得罪徹底,誰讓你們要拆俺們的家!她瞪著孫連成,挑釁道:“快扒,給我狠狠地扒,誰特孃的不扒誰是王八蛋!”何仙姑站在那裡身子在秋風裡晃啊晃啊的,這幾天她感冒了,正在家捂汗呢,沒想到就禍從天降。她拉著張翠花的手,“大妹子,禍事了,禍事了啊!”張根發不敢動張翠花家,可不代表不敢動他們家啊。張翠花道:“這會兒咱們就算說不拆也沒辦法,不是咱們做主的事兒,這麼大個院子杵在這裡,人家眼睛不瞎總能看見。”吳美英一帶頭,其他那些看不慣張德發和張根發的也都喊著說拆。“拆!拆!拆!”喊聲如雷。任紅梅聽見,跑出來擺著手,“不能拆,不能拆啊,拆了俺們住哪裡啊。”她看了一圈才看到張德發,趕緊喊道:“二伯啊,你快去找他爹啊,這是咋整的啊,咋還要拆俺們房子呢?拆了俺們住哪裡啊?”吳美英大喊道:“住大隊屋,隊屋,要不就住鄰居家裡,哪裡還沒有住的地方啊。”她扭頭對孫連成道:“你不會不敢拆了吧,不是要磚嗎?我們家才幾塊破爛磚,這才是磚呢!”孫連成一咬牙:“拆!”張德發衝過來,“孫排長不能拆,不能拆啊,這是俺們……”“我呸!”吳美英啐了張德發一口,“你帶人去拆俺們家的時候咋說的來著?誰不拆就是阻撓大躍進,就是反對三面紅旗,就是社會主義的渣滓!”張德發的老婆李淑蘭衝過來,“你個爛嘴的婆娘,你說誰渣滓?”吳美英家的女人們也都出來跟李淑蘭對罵,她們怕孫連成怕張根發,卻不怕李淑蘭。一時間又吵成團。任紅梅看到了張翠花,“二嫂子,快給俺們說句公道話啊,不能拆啊。”張翠花道:“我一直都說不能拆,不管誰家拆了也沒個地方住不是。”“不拆你們的,還不是要去拆別人家的?你們覺悟怎麼這麼低?這是個人主義!”孫連成冷哼,大手一揮,“拆!”任紅梅急了,拉這個扯那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人家拆院牆,她哭得撕心裂肺的,在地上打滾抹淚,結果根本沒用。孫連成喊了拆,就有人去外村把拆磚隊都喊來。很快幾十個壯漢拉著十幾輛車飛奔而來,一車車的往鋼鐵廠送磚頭。吳美英叉著腰幸災樂禍道:“張德發,你儘管來拆,把咱們的房子都拆了,全村都去住大隊屋。你這個攪屎棍,周家村就叫你給攪和壞了!”張德發冤枉的已經不知道怎麼辦好了,一個勁地勸任紅梅,卻被自己老婆扇了一巴掌。李淑蘭罵道:“你真是豬油蒙了心了,你乾的好事兒!”不用說也知道怎麼回事。張德發瞪眼吹鬍子道:“能怪我嗎?要不是他們擼了我,我還用得著?”邊上有人聽見了譏諷道:“沒人擼你,是你自己擔不起,你要毀人了,你怎麼都有藉口。”拆完了院子拆豬圈,拆完了豬圈拆廂房,傍晚的時候就拆到正屋。任紅梅已經哭不出來了,她衝進屋裡趴在炕上,死活不肯出去。“你們拆吧,把我老婆子砸死在裡面!”孫連成喊道:“一塊磚一塊磚的拆,都不要拆壞了,梁也抗走,鋼鐵廠需要大量的木頭。”笑話,俺們業務能力過硬,怎麼可能砸死人,一個螞蟻都不待砸死的!男人們拆了屋頂的瓦,又拆下面的屋笆。突然一個人打了個滑,喊道:“哎呀娘啊,老婆子上吊了!”孫連成也嚇了一跳,“快快,弄下來!”他和一個男人衝進去,把上吊的任紅梅給抱下來,發現已經不行了。他喊道:“快叫大夫來,你們大隊衛生院呢?”外面人喊道:“我們大隊有個屁衛生員?”看到任紅梅居然這麼短的時間上了吊,還一副死過去的樣子,女人們也都嚇壞了。張德發和李淑蘭呼天搶地地哭。張德發罵吳美英:“你個該死的女人,都是你害的!”吳美英也愣了一下,何仙姑和張翠花已經搶過去,趕緊讓男人把任紅梅放下。何仙姑和張翠花倆,一個掐人中掐脖子,一個揉胸口摁胸口的,擺弄了好一會兒終於把任紅梅那口氣給搶回來。何仙姑聲音都發抖了,“我說妹子,你咋這麼想不開,你要是撒手去了,你家大隊書記還不得禍害俺們一家啊。”任紅梅拍著大腿又哭起來,“我的房子啊——”李淑蘭看任紅梅終於活過來,也鬆了口氣,又開始罵吳美英,吳美英又罵張德發。最終孫連成還是將房子拆得乾乾淨淨,能拿的都拿走了。孫連成拆完了磚,帶人滿載離去,只留下光炕和炕前裡的大衣櫃、大木箱以及紡線車子還有一大堆棉花……任紅梅看著那堆棉花,就彷彿是全村都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一樣,感覺臉都被人打腫了,衣服被人扒光了一點安全感也沒有似的,恨不得找根繩子直接勒死自己。她又氣又怒,又羞又憤,急火攻心之下哭喊一聲又昏死過去。何仙姑和張翠花原本要走,又被叫回來一陣忙活把她給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