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有來錢的路子。只要有點權的,又會和錢糧打交道的,基本雁過拔毛也能攢下不少。要說周誠志這種隊長當村幹部就是吃力不討好,那張根發就是儘可能少吃力多討好。比如說上頭要收點這個那個,有的是有錢的,五十塊錢他就可以扣點拿回來四十幾塊。再或者有補貼的,錢不多,分不好分,就當大隊經費,那自然是他說了算的。就算不是他的錢,可他覺得已經是他的,拿出來也是剜肉的疼。他咬著牙說給兩塊錢。最後張翠花和他討教還價,要了八塊錢,或者少給一塊,再給二十斤糧票。這還得讓張根發感激她沒要二十呢!張根發感覺都要冒煙兒了,“大妹子你真行,咱們還是一家子呢,一筆寫不出倆張字來。”張翠花笑道:“咱倆文盲,說什麼寫字的話兒,我是真不會寫。叫我說一筆一個張字也寫不出。”你出去裝就算了,你和老孃裝個屁,誰不知道誰?八塊錢這時候對農民來說算一筆鉅款,這就等於八十斤麥子呢,往供銷社送雞蛋,三分錢一個,這得260多個雞蛋呢,一家人攢一年才能多少個雞蛋?就說買鐵鍋,很多人家也是要攢很久才能買的,一口鍋用個甚至更久也正常,都是破了各種鋦各種補湊活著用。所以張根發是真心疼得剜心割肉的,卻也沒辦法,他趕緊回去拿了錢和票。一張買鍋的購貨券,八尺布票,另外還有二十斤糧票,然後少給了一塊錢,一共七塊。雖然說糧票禁制買賣,可這是買賣資格證,沒有票就買不到東西,所以這個資格本身就比錢還貴。老農民沒有糧票就進不了城,因為你帶乾糧也就是吃一頓,沒法頓頓吃乾糧,要是去城裡看個病都非常困難。而老農民要想弄糧票,就得拿著糧食去鎮上糧管所用自己的糧食換糧票,所以誰說糧票不是錢?拿了糧票進城,吃飯還得花錢呢,等於是買一樣東西花兩份不一樣的錢而已。張翠花是算著他肯定有,所以才管他要,這時候拿捏著不要,過期作廢,和那些票一樣。這時候周明愈和莫茹也摸知了龜回來,順便還去找了隊長和會計。張根發看著他倆,有些不樂意,“明愈你這是幹什麼?”周明愈笑道:“這麼大的事兒,我們家除四害收到了獎勵,當然得隊長和會計做個證,免得以後有什麼岔子。”他哪裡是真的去摸知了龜,當然是去找證人的,他要把張根發這個事兒過了明路,免得以後找茬。張根發牙根兒都疼了,這混不吝什麼時候這麼有心眼子!?周明愈表示得讓他寫個類似收據什麼的證明,反正證明沒有後續麻煩。張根發哪裡會寫字,自然還是會計周明閱寫,幾個人都按了手印。於是這筆生意就談成了。那倆人見周老漢兒不在家,做了證以後也不久留就去周誠義家。周明愈則讓張根發自己拿傢什兒來裝蒼蠅蚊子,張根發已經拎了倆水筲過來。周明愈和莫茹躲去屋裡給他們裝。張根發好奇得很,尋思他們屋裡藏了什麼竟然還能抓蚊子蒼蠅?莫不是和別人家那樣養蒼蠅?可蚊子沒有辦法弄吧?屋裡黑咕隆咚的,關著門他什麼也瞧不見,也只得作罷。張根發就問張翠花,“大妹子,明愈這是怎麼抓蒼蠅蚊子呢?”張翠花一隻手上不停地扭麻繩呢,她瞥了張根發一眼,看他一副吃癟的樣子,她感覺自己想去扭大秧歌。很快,周明愈拎著兩桶蒼蠅蚊子出來,交給張根發。張根發一看,好傢伙,還新鮮著呢,全都沒壞!也真是奇了。他還是不死心問怎麼拿的,周明愈少不得說了一通胡編亂造的東西,“拿個燈晚上的時候掛著,底下放一缸水,那蚊子烏泱的要多少有多少。”張根發搞批鬥還行,幹正事兒他也沒那個腦子,他尋思肯定是水裡加了什麼,要不那蚊子怎麼那麼愛到他家這裡來,別人掛燈弄水的也沒淹死幾個蚊子。他們一走,張翠花又拿了幾張票添上一起交給周明愈,小聲道:“這是你們除四害賺的,回頭去置辦口鍋和過日子的傢什兒,順便給你媳婦兒扯幾尺布,另外扯幾尺給孩子預備著。”周明愈一看居然有七塊錢!這時候七塊錢已經相當了不起,一戶農戶一年到頭也賺不到幾塊錢。家裡如果養豬養雞,年底賣豬,中間賣雞蛋,這樣才見到現錢。其他時候只能賣糧食,可糧食自己都不夠吃,哪裡見錢?他剛要說話,張翠花給他使眼色,周明愈就看到三嫂張夠從外面進來,他就把錢和票攢在手裡沒說什麼。雖然是他和莫茹賺的,但是他娘分明偏心他,要是被三嫂看見估計得鬧矛盾。 偏心的張夠自從張根發過來就一直在西廂房支稜著耳朵呢,門窗都開著,說句話聽得清清楚楚的。她已經聽見她婆婆管張根發要了八塊錢,還有布票,買鍋的購貨券。她娘前些日子託人給她捎信,說家裡的鍋用了好幾年壞得已經沒法鋦了,讓她幫忙問問隊裡有沒有購貨券,讓她要一張送回去好買鍋,當然順便還得送兩塊錢最好。她也好幾年沒做過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