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訊息?”詹臺情不自禁揪心,追問道。老林深深凝視他一眼:“你可還記得,當日佈局陷害林愫和宋書明二人的,曾有一位姓沈的婦人?”詹臺記憶猶新。數年前追殺林愫的元兇被誅之後,手下眾人如鳥獸散,這一位前期佈局眾多的爪牙沈婦人,卻趁亂逃脫。“緬甸方面告訴我,她叛逃至太原城中,我只要將她誅殺,往日恩仇便一筆勾銷,此後塵歸塵路歸路。”老林輕嘆。“受人恩惠,不得不報。何況沈婦人作惡多端,我誅殺她一命也算得替天行道。只是此行牽涉良多,我不願宋書明和林愫擔心,自七月來到太原,就再也沒與他們聯絡過。”方嵐看了一眼詹臺,崇拜之感油然而生。他年紀雖小,看事情卻絕對稱得上一句通透,竟將前情後事算得清清楚楚,沒有半分錯漏。“只是我人雖在龍城之中,緬甸方面卻再也沒有給過姓沈的婦人的訊息。”老林眸中精光一現,“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一直只用時機尚且不對的藉口搪塞我,一拖再拖。我身在明處,她卻彷彿置身暗處,身份不明,行蹤未定,年齡樣貌一概不知。”老林冷笑一聲:“我再是道法高深,也沒辦法對著一張白紙下殺手啊。便是那個時候,漸漸起了防備之心。”詹臺眉頭緊鎖,咬牙道:“這是拿了沈婦人做幌子,誘你前來呢。說是讓你殺人,若是沒防備中了他們的計,到頭來卻是你變成被殺的那個人。”“久久不與你聯絡,一方面是讓你放鬆警惕。”詹臺咬牙忍怒道,“另一方面,也是水屍魂尚未收集齊全,他們還沒有十足把握。總要等到水屍魂足夠湊成一張萬無一失的魂網,才好對你下黑手。”老林倒沒想到他知道得如此多,側目看了他半晌,才微微頷首,唇角微微勾起,說:“年齡不大,懂得還挺多。這次,算你瞎貓碰上死耗子,蒙對了罷。”等到八月過半,恰逢農曆七月十四中元佳節。詹臺恍然大悟,嘴角勾起,對方嵐解釋道:“山西民俗,正月十五上元節天官賜福,七月十五中元節地官赦罪,十月十五下元節水官解厄,都有社火祭祀。老林以前常居社火社中,畫慣獸首面具,極擅此道。”老林含笑點頭:“太原本地中元節祭祀民俗與眾不同,以祀鬼超度為主。旁的地方祭祀,多以紙紮人馬為主。”方嵐想到了他們曾在香港紅磡街頭見到的紙紮祭品,默默在心裡贊同。“但是山陝一帶,麵人花饃為獨一份的民俗風情。麵粉發酵之後捏成麵糰,再由巧手婦人捏出花鳥魚蟲四季草木,以竹籤固定造型,上色之後造型精巧絕倫栩栩如生,上鍋蒸制之後,可以儲存許久。”“中元節,山西民俗祭祀用的祭品,便不再是紙紮冥寶,而是這與眾不同的麵人祭品。”“朝早祭祀,花饃祭品被擺在祭祀臺上放置一天。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城中民眾紛紛聚在汾河兩岸。蓮花樣的、核舟樣的河燈被一盞盞放置在河面上,寬闊靜緩的汾河宛如一條華麗的燈帶,昏黃的河燈點亮了黑色的汾河水。”“若是此時,你藉著河燈的暈黃往深不見底的黑色河水中望去,就會看見無數往生又不得輪迴的幽冥餓鬼自河中探出頭來,借一年之中唯一的一天遊蕩在這陽世之間。”“祭祀用的精巧花饃,被他們張著血盆大口吞吃入腹,一口一個,彷彿要將一年未曾進食的苦楚於一日之內發洩殆盡。”“可若是你擦上水牛眼淚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們頂著巨大的頭顱,面龐枯瘦,血口大張,可喉嚨處卻像綁上了一根看不見的細線,將那圓圓長長的脖子繞成了上寬下細的漏斗狀,像那為了捕獵而被捆住喉嚨的魚鷹。”“那些造型奇特形態各異的花饃,一個個卡在了餓鬼的喉嚨之中,不得下嚥。”林愫幼時愛聽故事,全靠老林一張妙口,將過去那些生死歷險講得愈發驚心動魄引人入勝。此時方嵐聽他講故事,聽得入了神,不由拽住詹臺的衣袖問道:“真的嗎?真的有這樣的惡鬼嗎?”詹臺反手握住她的手,納入掌心微微摩挲,低頭笑道:“鬼有鬼渡,人有人路,怕它作甚?超度餓鬼,是無上大功德。不然你以為那些敲鑼打鼓的社火,是用來做什麼的?”“說的不錯。”老林看著詹臺讚許一笑,“你雖出身陰山十方,心性卻正派,實在難得。”老林雖孤身一人在龍城之中,卻不願錯過當地社火。待到入夜之時,他手上拿著金剛杵,跟在一隊沿著汾河敲鑼打鼓的社火。晉中社火與關中不同,最有特色的便是這太原鐵棍,有一人背挑的背棍、兩人肩抬的抬棍和四人相抬的劃棍之分。方嵐眉頭一蹙,莫名覺得這場景聽起來有些熟稔,卻一時想不起來曾在何時聽到過。“舞龍在最前,長長的青色的巨龍追隨赤紅色的火球。花枝招展的旱船緊跟其後,船上簾幕半遮半掩,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立在船中前後擺動,雖在岸上,卻彷彿能看到一盞盞隨波逐流的小舟。”“然後,便是這重頭戲的背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