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嫂當時驚疑不定,既不知道是男女朋友,也不知道是不是家人教訓逃家的小女孩,心裡也未嘗沒有懷疑過是不是歹人非禮小女孩,但是不知是膽小,還是自私,終究還是嚥下聲氣,沒再出聲。”“聽說後來肯出庭作證,還提了很多要求。”阿sa皺起眉頭,仔細回憶一番,轉頭對詹臺說:“你有去過出事的那間男廁所嗎?可能是出於愧疚,也可能出於後怕,豆腐阿嫂對出事的地方尤為恐懼,一定要求香港警方找來風水大師作法,將受害女仔的亡魂安渡,還要將廁所修葺成棺材模樣,好供受害的女孩安睡其中。”阿sa想來也覺得這事反常,琢磨了一下解釋道:“四十年前,大家好講究這些的。她當晚沒有能救到人,內心愧疚也有的。沒幫到活人,就幫死人做些事,減輕些負疚感。”事有反常必有妖。詹臺和方嵐對視一眼,同時斂了神色:“那位阿嫂,如今可還健在?”不但健在,還住在紅磡寶靈街中。方嵐買入化屍水,正是在紅磡寶靈街旁邊的一條小巷。她已經輕車熟路找到當初買入化屍水的那家店鋪。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婆,接近中午才剛剛起床開鋪,搬來一個小杌子,就坐在店口朝著街面,漫不經心地扎冥寶紙馬。方嵐站在門口,擋住街面上的陽光。阿婆似有所覺,抬起頭,眯著眼看了她兩秒,像認出她似的點點頭:“沒用就好。後生女,年紀輕輕,不要這樣想不開。”她知道方嵐買化屍水是為碧盞雲蠟,見她好端端站在面前,理所當然地以為她沒有用過。不然哪裡還有命在?方嵐露齒一笑,用廣東話答她:“我用左啦。”她說得俏皮,微微側頭,也不打招呼徑直向前走了兩步:“阿嫂,我用過才能夠回來,你看看,你不認得我了嗎?”分明是上了年紀的阿婆,方嵐卻巧笑嫣然,叫她阿嫂。阿婆悚然心驚,猛地抬頭,這才發現面前的方嵐一襲白色連衣裙,裙長過膝,腳上還穿著白色的短襪和黑色的小皮鞋,柔順的短髮用一束紫色的髮帶紮好,乖巧又漂亮,十足十四十年前的學生妹模樣。阿婆上了年紀,視力模糊,方嵐又逆光站著,背後似有一片迷迷濛濛的光暈一般,讓她看不清她的臉,她的表情。方嵐卻在此時踏進了店鋪裡頭。狹小的店鋪擺滿了冥寶紙馬,紙紮的童男童女和高屋大廈。她往前走一步,身旁的冥寶紙馬卻隨著她步步向前冒出了幽幽火焰。藍色的火苗被她踏在足下,彷彿幽冥鬼母一般驚悚駭人。而她卻仍在嘻嘻笑著,一步步往前走,一句句問出聲:“阿嫂,你我無冤無仇,你為甚要拿那大鐘壓我。”方嵐輕輕拉下連衣裙的肩頭,露出肩膀和小半前胸。白皙的肩頭和胸前,赫然是蜿蜒的血紅深痕,彎彎一道,正像鐘擺下端壓在肩膀上才能造成的勒痕。“你看,好重好重啊。我喘不過氣,我呼吸不了。阿嫂,你講給我聽啊。你我無冤無仇,你把我關在棺材裡還不夠,作甚還要用一口大鐘來壓我?”她一字一句說得模糊,時而嬌笑,時而悲泣。不知何處傳來嗚咽的樂聲,勾起阿婆心底最深切的恐懼愧疚與懊悔,朦朧間她像是回到四十年前的那個晚上,她推著車,車上放著賣空了的兩個豆腐花空桶,從維多利亞公園裡穿過。隨著車輪滾著,兩隻空桶撞在一起,發出砰砰咚咚的聲音。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動了前面長椅長糾纏的兩個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歲,女的卻還像是學生妹,十四五歲的樣子,穿一件白色的連衣裙,裙襬已經被扯得七零八落,她伸出手去拼命護住,手臂上紅痕片片,看起來楚楚可憐。男人轉過頭,惡狠狠地看著她:“唔好多事!行開,八婆!”女孩子卻嗚咽著朝她撲來,巴掌大的小臉沾滿了淚痕,淒厲的喊聲突破天際,叫得人心驚:“救命!” 跑馬地彼時阿婆也不過三十歲的的一位年輕婦人,情知自己不好彩,撞到不該看見的一幕,驚得魂飛魄散。小姑娘將將要撲過來,卻被那男人自身後一拽,輕輕鬆鬆半抱起來,大掌一揮捂在她臉上,將她脫口而出的救命遏在喉間,只餘下滿臉破碎的淚水,在維多利亞公園的燈光下閃爍如星。阿婆手裡緊緊攥著放了豆腐花空桶的推車,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嘴唇囁喏,面色鐵青,只能盯著眼前拼命掙扎的女孩子,她裙襬下方已經支離破碎,光裸的兩條小腿瘦弱不堪,黑色的皮鞋掛在半空徒勞地蹬踏。那人卻突然輕笑出聲,將女孩箍在胸前,卻鬆開了一隻手,從兜裡掏出一張綠色的鈔票,衝她笑著揮了揮:“阿嫂,買你一碗豆腐花。唔該你收聲行開點,我同女朋友玩下啫。”阿婆倏地放下心來,又似安慰自己的良心,壯起膽子睜眼說瞎話:“……男女朋友玩下可以,但也要注意分寸,別搞出事來。”她說這樣一句話出來,自覺已經盡到十足的義務,心裡又覺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可不是男女朋友嗎?哪個好人家的姑娘這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