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一貫自詡心機深重謀劃深遠,萬萬沒有想到竟會喪命在此,十分不甘心。”“好在他為人謹慎不輕信,從未對外透露過自己的身份。大師手下的信徒見他被牢牢捆好便放下心來,自顧自去吃肉喝酒瀟灑快活,留他一個人在石案上等死。師父忍耐至深夜,信徒盡皆回房入睡,他見身邊無人,才終於鬆開緊緊貼在一起的手指。”“指縫中,夾了小小的一片火捻,被他小心翼翼放在掌心。手腳雖被捆縛,好在掌心還勉強可以合起。”“師父雙掌合十,掌心相對狠狠一捻,一束極小的藍火被他引向指尖,順勢燒斷了綁著他手腕腳腕的羊皮繩。”“他被綁了幾個小時早已四肢僵硬,很是恢復了一陣才勉強能夠下地。八月的晚上,一盤滿月掛在天上,在鄉間小路灑下一片銀光。師父就著這片微弱的亮光,在成片的麥田裡玩命地狂奔穿行。”正值麥收,沉甸甸的麥穗時不時掃過他疾馳中的大腿,疼得他瑟縮了一下。他跑出了村中,卻仍不敢停下腳步,拼了命朝黃河邊跑去。”“來時的省道,就在黃河邊上。他在那裡守到天亮,自然會有來往的車輛經過。”“可恰恰就是那天晚上,他慌不擇路,無論怎麼找也找不到黃河邊上那一條省道,反而竄進了一片荒墳野嶺。”“本不該有這麼大一片墳地的,滿山遍野都是一個接一個的墳頭,或大或小沒有墓碑,在銀色的月光下彷彿白色的饅頭山,重重疊疊一望無際。”詹臺輕輕說。“師父後來說,他是撞上了白虎嶺。”“白虎嶺知道嗎?屍魔三戲唐三藏,白虎嶺上,住著一個全中國人都知道的妖精,白骨精。”方嵐原本還很緊張,聽到“白骨精”的時候卻有些繃不住,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微微翹起了嘴角。詹臺目光溫柔地看著她,藏在桌下的手動了動,像是想輕輕撫平她毛躁的髮梢。到底還是忍住了。“真的是白骨精。”詹臺說。“師父逃得匆忙,除了手邊藏著的火捻,再沒有半點傍身的法器。他在那片墳地之中怎麼走也走不出去,一開始原本以為自己遇到了鬼打牆。”“鬼打牆嘛,不是什麼大事,左不過是小鬼難纏些想雁過拔毛討些樂子。師父立身不正,又虎落平陽,最容易受這些小精怪的磋磨。”“遇上鬼打牆兜圈子走不出去,那就索性別走了。師父乾脆停下腳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哪裡也不去,就等著天亮再上路。”“他忙了一晚上,精神又緊張,此時勁頭一鬆懈便有些犯困,迷迷糊糊靠在一座小墳頭上打盹,竟然在這片墳地之中睡著了。”“他睡得並不安穩,不過片刻便睜開了眼睛。”“可是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他的面前坐了一個人,正正對著他,緊閉著雙眼。”“師父一聲驚呼生生按住,再扭頭一看,才發現原來遠遠不止他的面前坐了這樣一個人,而是這片亂葬墳堆之中,每一個墳包前面都靠了一個人,緊緊閉著雙眼,雙手抱在胸前,竟都和睡著的師父一個姿勢,像是相約學他睡覺一般。”“師父驚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從墳頭爬起,再也不管不顧往前跑去。哪知他爬起來的那一瞬間,那一個個坐在墳頭的人竟同時睜開了雙眼,霎時也從墳頭上爬了起來,步步緊逼追趕在他身後。”“師父逃了幾步,眼角餘光仍在注意追在身後的那些人。只是這匆匆瞥了幾眼之後,他立刻意識到出了問題。”“追趕他的,無論是什麼鬼怪妖孽,都絕不是人。”“那一個個追在他身後的怪物,行跡舉止都是無比的怪異,好像每一個動作都被分裂成無數個小動作,每一條胳膊每一條腿都是由無數截小段連線組成。他們的邁步並不是邁步,而是從足尖到腿根牽線木偶一樣甩出去。”方嵐緊緊皺起眉頭,懷疑地問:“就像機器人那樣?”詹臺贊她:“沒錯,就像那樣。”“師父從未見過如此情狀,情不自禁停下腳步。他站住不動,那妖孽怪物便也紛紛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呆立在他面前。”“師父越發膽大,乾脆走到那群怪物面前仔細觀察。那些怪物的長相卻毫無破綻,完美地復刻了活人的面孔,精緻地彷彿臉上的毛孔汗毛都看得清楚。”“只是,都沒了鼻息。”“師父琢磨了片刻,只能懷疑是一場失敗的注魂。魂魄雖入體,行動卻不能自如,才導致這樣怪異的動作。”“他想清了這茬,很是不屑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便是這一聲,像是點燃炸藥的炸彈一般。話音剛落,那跟在他身後的數十具死屍,突然爆發出淒厲的喊聲,揮舞著機械似的手臂,猛地一下朝師父身上撲了過來。”“師父毫無防備,被狠狠壓在身下,眼冒金星。他慌亂之下倒有求生的本能,手邊恰好還有一條僅剩的火捻,被他雙掌一擦點燃火光,下意識地朝身上的死屍引了過去。”“這舉措不過是情急之下的保命之舉,哪知陰差陽錯卻極有效果。”“火光剛剛燃起,師父身上壓著的那具死屍便在他面前坍塌成泥,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