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謹逸的嗓音很有磁性,比園中繁花更繾綣,比晚間微風更溫柔,不算全無瑕疵,卻也足夠動人,唱出他記掛了一整晚的歌詞:“……但願我可以沒成長,完全憑直覺覓物件,模糊地迷戀你一場,就當風雨下潮漲……”是了,風雨下潮漲。下午課兩點半開始,凌子筠一點半就到了課室坐定,隨手拿書翻看。午間回家時並未看到一向在家中無所事事的齊謹逸,問了管家才知道他今天有事外出,說是可能會晚歸。背上的貼布藥勁涼涼,滲入面板,是早晨在齊謹逸的督促下貼上的。一身藥味弄得他心情不太好看,書頁上的字也只能看出字形,組織不成詞義,看不進腦子裡,腦中影影幢幢都是某人。都說少年不識愁滋味,他卻更不識相思,只覺得心煩意亂,理不清緣由,便都歸因於齊謹逸出門卻不跟他打過招呼。可齊謹逸出門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又有什麼理由要跟他報備——他不過是曼玲的情人而已,又不是他的,能擠出時間陪他都已是附贈福利。凌子筠嘴唇抿起,盯著手中書頁出神,原想自我開解,卻把自己繞得心情愈差。有風從半開的窗中吹進來,只讓他覺得冷,全無齊謹逸在身旁時感受到的那種溫情。課桌前突然站定了一個人,在他桌上投下一小片暗影,切斷了他的思緒。凌子筠抬頭去看,見是表情不善的葉倪堅,便視若無睹地低頭繼續看書,惹他心煩的事實在夠多,無需葉倪堅再來添磚加瓦。葉倪堅被踢傷的腿還在隱隱作痛,見凌子筠低下頭去假裝沒看到他,愈加火大,伸手抽走他手中的書,反手將書脊砸在他手臂上,看他皺起眉,才覺得心情稍緩,笑了笑:“那天讓你跑了,那個人是誰?”近日來,他們家中生意場上處處吃虧碰壁,事事不順,各家長輩忙得焦頭爛額,幾人都被家裡嚴加斥責,叫他們不要在外面胡亂惹事,衝撞貴人——葉倪堅嗤笑一聲,當他們活在舊社會?見凌子筠不答話,他心中憋火無處發洩,用力一腳踢上他的桌子,桌腿拖出一陣刺耳噪音:“問你話!”“跟你有什麼關係。”凌子筠坐得一貫很直,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給他,眉都沒皺,只是聲音冷得如冰似雪。“哦,”葉倪堅拉長聲音,坐到前座的椅背上,壓著椅子前後晃動,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我知道了,不會是你的——”凌子筠心情本就煩躁,沒等他說完,一拳攜風送到了他臉上,打斷了他的臆測。沒想到他會突然出手,葉倪堅躲閃不及,被他結實打中嘴角,霎時青紅一片,嘴裡也嘗見血味。他瞪大眼睛,猶如被激怒的獅子,反撲過去,與凌子筠扭打在一起。他們第一次在課室打架,桌椅掀翻一片,有同樣早到的同學見鬼一樣避到角落,看他們二人撕打,也無人敢去拉。兩個人身上都有傷,動作不太爽利,最終還是負傷較重的凌子筠落了下風,被葉倪堅扼住了脖子,重重將他抵到牆上。葉倪堅收緊手指,貼到凌子筠耳邊,咬著牙威脅道:“這幾天先放過你,你小心點。”說完便嫌惡地把他推開,理好衣服,回了自己的課室。凌子筠臉色難看地把倒下的桌椅扶正,坐回座位時才發覺自己手腳冰涼,連書都拿不住。窗外的樹梢上有葉片被風捲落,他捏著手中書頁,滿腔憤懣委屈尋不到出口,只得甩開書冊,把頭埋進手臂,低低道:“……爛人。”-臨近上課,陸續有同學說說笑笑地步入課室,誰都沒注意到坐在角落的凌子筠,他撐著臉側,側頭看著窗外風動樹搖,遠處操場上有人在打球,笑聲傳得很遠。看不清面目的人著紅色球衣,運球上籃,籃球進框落地,像落在他心上,把他的思緒砸得零碎。他性格不好,自小就不合群,連跟同學打球都是勉強自己參與,偏偏又在球場認識了葉倪堅。他扭傷了腳,被葉倪堅送去校醫室,自此相熟。葉倪堅這個人遍身活力,好似自身就能發光發熱,走到哪裡都一呼百應,這樣的人以一種強勢的姿態成為了他的好友,日日相見,像一顆白球直直撞入他的生活,一杆撞得他心裡花球紛紛落袋。慘綠少年,純白襯衣,能成為密友大概總帶著愛,但不巧,他們是個中例外。驕傲如他,踟躇數月才將心意表白,葉倪堅卻在聽到後表情猶如見到臭蟲,之後再見面時只有送到他身上的拳頭,拳拳到肉,一點點將他的喜歡砸迴心底,讓他又少了一樣原本就欠缺封閉的情感。原來覆蓋記憶真的有用。凌子筠看著球場籃筐,腦中只想得到那晚慌亂地接住自己,又蹲下身去,替自己檢查腳踝的人。這讓他感到安全,又安心。他抿起嘴唇,放空了幾秒,左手在這幾秒內越過大腦擅自行動,拿出手機解開鎖屏,按下了那個備註名為“齊生”的號碼。冰冷的電子音間隔數秒響起一聲,三聲後電話被接通:“阿筠?——”-齊謹逸沒有開車來,站著學校側門等他。小孩沒背書包,領帶解開掛在肩膀上,不緊不慢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