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起還在帳中,他皺著眉,走到雲月面前:“阿月,你告訴我,你要怎麼對付洪阿基?”“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雲月靠著沙盤邊沿,看著雲起,扯出笑。“我怎麼放心得下?麥子丟了還能種,你若是……你若是出事,什麼都換不回來了。何必為此犯險?”雲起心疼雲月,明知此時勸了沒用還是要勸。“不是為了麥子,是為了周曠珩。”雲月走到案邊,想倒水喝。雲起先她一步倒了水遞給她。雲月喝了水,轉著手裡的水杯說:“依周曠珩的臭脾氣,若是南邑為他損失了一粟一麥,他肯定會無顏面對南邑百姓。我不想看見他自責。”“就為了這個?”雲起也尊崇南邑王,可他覺得王爺能活著回來就謝天謝地了。“也為了南邑百姓。”雲月走到案邊坐下,插科打諢笑道,“還有,我從來沒指揮過千軍萬馬,你看我方才多威風。”“胡說八道!”雲起知道雲月說假話糊弄他,他抱著雙臂憤然道,“王爺回來以後,我一定要問問他,到底是南邑百姓的麥子重要,還是你重要。”聞言云月剛拿起筷子又放下了,“不用面對的問題,非要問出來傷感情,問了有何意義?”“我不管,你不問我問。我問了我也不告訴你,我自己有判斷就行了!”雲起說著轉身走出營帳。雲月氣得說不出話,過了一會兒,她又扶著額頭笑了。周曠珩會如何她不去想,她這個哥哥倒是絕對不會放棄她的。七月一十一,未時初。驕陽似火,炙烤著大江上下,鎮南橋橋面泛白,鐵索發著冷光。北岸橋頭鐵索上停著一隻花斑藍尾鳥,鳥兒正閒適剔羽,突然脖子一轉,展翅躍向天際。天空藍得發紫,沒有云,有風。北岸,三萬南邑軍和五百車新麥漸漸靠近鎮南橋。陳兵列陣,不過片刻便排開了可攻可守的陣勢。白雲身著白色鎧甲,頭盔上頂著紅纓。他面無表情,目光穿過寬闊水面和橋面,落在對岸萬軍當中一人臉上。橋對面大夷軍隊早已鋪陳開。白雲下了死命令,鎮南橋北岸所有人眼中只能有夷軍,不能有周曠珩。他也不例外,他看的,是洪阿基那廝。未時正。南岸四人踏上鎮南橋,洪阿基當頭,身後跟著呼肅遼和兩個看起來就兇狠無比的護衛。白雲眼睛一眯,翻身下馬,解下頭盔,獨自一人踏上了鎮南橋。後面幾個將領下馬,看著白雲的背影,不敢有絲毫鬆懈。巳牧的臉都要皺成包子了,還不斷冒氣那種。洪阿基一身黑服黑甲,斜飛的粗眉入鬢,頭上長髮束起,卻未盤起,而是編了數不清的辮子,直垂到腰際。他看向對面走來的人,皺眉冷哼了一聲。雙方到了大橋正中,洪阿基看著比自己矮了一截的白雲,露出不屑的神色。白雲的鬢髮梳得一絲不苟,頭髮盤起,戴了玉冠玉簪。面對洪阿基的輕蔑,他面無表情,不露絲毫情緒。白雲搶在洪阿基開口之前先說話。“單于有禮。在下南邑軍親兵右副將白雲。”洪阿基只用鼻孔對著白雲冷哼一聲:“南邑軍是沒人了?”白雲面無表情,不答。“聽說單于將我王照顧得不錯,小將先謝過單于。”白雲嘴上如此說,卻不行禮。“廢話少說。”洪阿基開口,“糧食拿來,人,帶走。” 他的聲音渾厚有力,氣壯山河。但是他嚇不到白雲。“單于別急,在交換之前,小將想與單于探討一下治國方略,不知可否?”白雲看著洪阿基,眼睛黑白分明。洪阿基心裡嗤笑一聲,區區一介大嶽小將也想跟他探討治國方略,簡直是笑話。他正想開門見山直入主題,被老丞相一聲咳嗽止住了。白雲一身銀白鎧甲,一頭青絲用玉冠束於頭頂,眉目間英氣逼人,舉止中從容盡顯。老丞相看出他並非一般人。方才有探子來報,說南邑軍剩下的十萬大軍在絕城南郊駐紮,並無調動的跡象。況且,南邑王在他們手中,他儘可放心南邑軍不敢耍花招。洪阿基不說話,白雲知道他這是答應了。“我常聽說大夷軍中高粱酒烈烈爽喉,很想嘗一嘗,不如我們邊飲酒邊談,如何?”白雲適當露出些微笑。老丞相覺得對方的王爺在自己手裡還能沉得住氣,若是他們太著急反而落了下風,便當即差人去營裡取了酒和酒案來。長河大橋,峽谷絕壁,兩軍對壘。白雲和洪阿基相對坐在橋面上,中間隔著一張紅漆黑梨木酒案。白雲率先幹了一杯,嘆道:“果然好酒!”“有話直說。”洪阿基早就不耐煩了。白雲勾唇,笑未至眼裡,他直視洪阿基說:“單于可知你大夷為何如此貧窮?”白雲開口便語出驚人。洪阿基終於正眼看向白雲,雙眼放出危險的光。頭頂烈日撒下火一般的熱量,白雲額間滾下一顆汗珠,落進了衣領裡。他仿若未覺,定定看著洪阿基。“單于不必動氣。我是真心誠意與你探討國策,還請單于聽我說。”白雲見洪阿基還能壓住怒氣,接著說,“大夷在我大嶽之南,與南邑的地形相似,而我大嶽的南邑說不上物阜民豐,卻至少是自給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