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呆了一呆,不覺有些歉疚:“原來是個醜八怪!”他坐了下來,不再理會秦倦,在他看來,與一個醜八怪計較,有失他的身份。此時門微微一響。眾人把目光自秦倦臉上轉向門口。一雙男女走了進來。眾人目為之亮,連灰衣小尼臉上都生出了紅暈!好漂亮的一雙人兒!那女子白衣如雪,眉目極豔,若冷冷的朝霞,又似刀尖上冷冷的流光,冰冷而妍媚。那男子溫秀如玉,清雋雅緻,如一幅極佳的畫卷,又似遠處山頭的流雲,溫雅而斯文。在看到秦倦那一張鬼臉之後,再看到這一雙俏麗的人兒,頓覺分外亮麗,更覺秦倦那一張鬼臉分外刺眼難看。還未有人回過神來,女子已清脆動人地道:“千凰樓秦箏秦遙,特來恭祝慈眉師太六十大壽。”那男子並不像那女子那麼落落大方,只是微微一笑,隨著她走了進來。青衣少年的目光一直盯著秦箏,忘我地吐了口氣,看了看秦遙,顯然有些自慚形穢,突然回顧了秦倦一眼,輕蔑地道:“看看人家是什麼樣子!哼!”他顯然借題發揮,得不到美人,悻悻之情便全發洩在秦倦身上。秦倦像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麼,緊緊握著酒杯,微微咬住自己的唇。他以左手握住自己持杯的右手,他知道自己在發抖。眼角有一陣白影飄過,他知道秦箏就坐在他左邊的正席上。老天!他不知道會這麼痛苦!這一剎那秦箏秦遙的相襯比什麼都刺痛他,他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不是神,他受不了,受不了!他是真心要成全他和她,是誠心放棄,可是——天啊!他是在乎的!他在乎秦箏,在乎她竟然完全忽略了他;在乎秦遙,在乎他竟認不出自己的親生兄弟!他在乎,在乎自己這一張臉,在乎秦遙那一張近乎完美的臉;他更在乎——他們看起來如此相配,如此光彩照人,只分外地顯出他的失魂落魄!他應該死在一年前,他為什麼要活下來?活下來——讓自己歷盡苦楚,比死更痛苦了十分、百分、千分?他——實在沒有他自己估量的那麼堅強,他不該來的!不該!秦箏秦遙之所以會來,是因為肖飛覺得此次壽誕高手如雲,應該沒有什麼危險。而秦倦之死,他們兩人始終不能釋懷,所以有意讓他們出來走走,也好為明年成婚作準備——雖然他們兩人並沒有說,但千凰樓上下均知他們成婚是秦倦的遺願,而且兩人如瑤池雙璧,若他們不成婚,那著實也找不到第二個可以與他們相配的男子女子,所謂天造地設不過如此。以秦倦的聰明,實不難猜出這種結果,但他卻完全沒向這邊想——他完全忘了,自己的相讓,其實必然造就這種結果,沒有一種犧牲是不痛的,而他卻沒有真真正正想到過。右手的傷因為太過用力而裂開,血,染紅了那杯,又緩緩滑落桌面。心口隱隱作痛,已經很久沒有發病,此刻卻痛了起來。“施主?這位施主?”一個莫約六旬的白袍女尼站在他身邊,慈眉善目地看著他,“這位施主可是身子不適?”秦倦緩緩抬頭,這便是慈眉師太,峨嵋派的現任掌門。但他並無欣喜之意。他並不想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但——現在誰都看著他。沒有人認出他來,人人臉上的關切之色只讓他覺得想大笑出聲。勉強笑笑,他緩緩地道:“家師無塵道長,祝慈眉師太清修得道,妙悟佛法,百歲福澤。弟子無意驚動了師太。”他的聲音素來低柔,此刻又添了三分暗啞,幾乎沒有人聽清他在說什麼。秦箏回過頭,微微詫異地看著這個引起慈眉師太注意的醜麵人,只見他滿面疤痕,看起來觸目驚心!但睫毛低垂,竟然有一種隱而不發的尊貴之意。她只看了那一眼,但不料他驟然抬起頭來,向她看來。目光相觸,她心頭一熱,驟然暈紅了雙頰。臉上好熱,她自己知道,但為什麼?換了別個女子必定急急回過頭去,但秦箏不同,她卻牢牢盯著秦倦看。她相信一定有什麼理由,她並不是容易為男子心動的女子——又何況,那樣的感覺,像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失而復得,像一下牢牢抓住丁自己找尋已久的珍寶。她這麼一看,不久便釋然——原來這個醜麵人的神韻神色,那種幽幽微微的尊貴與冷靜,著實與秦倦有些相似。她吁了口氣,漸漸地,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泛上心頭的是對自己的譏諷和嘲笑,哈哈——她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這算什麼?深情?哈哈!她清清楚楚地知道秦遙不能沒有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遲早要嫁進秦家,可是——她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想嫁的並不是秦遙啊!她——哈哈,她以為自己愛過秦遙,她以為——什麼叫以為?就是年少無知,就是自以為是!秦倦死了,“要幸福啊!”她拿著酒杯,輕輕地晃著,看那杯中的水酒輕輕地閃著光,似笑非笑——她要如何幸福?他死了,她怎麼辦?她恨了他十年,哈哈,也愛了他十年啊!在他死後,她才真的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但知道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