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皆作此想,只有一個人沒有——賀芝蘭。賀芝蘭是知道自己那張請柬是由何而得,此時頊嫿與天衢子同時離席,她左右都無人,於是似乎心底種子也悄悄發了芽。她目光微錯,終於忍不住,落在了那個一直不敢注視的所在。華宴本就設於飛鏡湖邊。明月之下,三十里湖光水色。不動菩提與步梵蓮同席,僧衣如雪,其上九淵暗紋交錯,肅穆莊嚴。他和步梵蓮低聲交談,並未向她看。他當然不會向她看,甚至也許早忘了她的存在。可為什麼自己要同意父親舊屬建立江河氣宗呢?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只有宗門之主,才可能得到一張每年一度的銀蟾玉花宴請柬。而宴上,一定能見他一面。哪怕就是這樣,隔著擁擠人群與浩浩夜風,無人察覺的一眼凝睇。已盡平生所願。步梵蓮是察覺到這一眼的,他的反應,就是微微側身,擋住了不動菩提的身形。於是她連注視,也成奢望。宴間絲竹之聲傳出甚遠,卻打擾不了醫者。君遷子正在檢視鬼夜來的傷勢。木狂陽和付醇風同行保護——君遷子戰力不高,鬼夜來要是耍什麼花招可就不好了。但好在天衢子的兩拳真是暴力無比,他現在只剩一口氣。君遷子皺眉:“天衢子下手可真夠重的。”木狂陽不屑:“這個人要是一直這麼幹脆痛快,我倒敬他是條漢子。”付醇風說:“他的功法太過龐雜,出招一直以周旋為主。最近為何突然風格異變?”木狂陽說:“因為生氣啊!不過這倒可以理解,頊美人是受他邀約前來赴宴,而贏墀選擇宴上當眾羞辱。他憤怒不奇怪。”付醇風說:“總覺得不止如此。”木狂陽一拍他的肩膀:“師尊就是想得太多。容易短壽。”付醇風立刻瞪了她一眼——以前他也不想這麼多,好端端的一個刀修宗師,生死看淡,不服就幹。如果不是木狂陽,他現在也是四大長老之一。雖然肯定不是大長老,但是那有什麼關係?無事一身輕,指不定多逍遙!木狂陽雖然神經比水桶還粗,但師徒二人的默契還是讓她明白了自家師尊這一眼的怨懟。她把付醇風攬過來,語重心長地說:“師尊莫氣,我知道你一直更中意大師兄。”付醇風就有點心軟,他是更喜歡自己大弟子付正謠來著,但憑心而論,木狂陽比付正謠優秀太多。而自己恥辱因她,榮耀也因她。他正要開口安撫,卻聽木狂陽又說:“但我說句實話你也不要生氣,就算你倆綁一塊兒,也……哎。”“哎”什麼啊!!!還安撫個屁!付醇風一把推開她,氣得肝疼:“滾!!”木狂陽莫名其妙:“幹嘛啊又生氣!”付醇風怒指門口:“滾!!”木狂陽狐疑:“嘖,你這脾氣,怎麼喜怒無常跟女人似的。”付醇風想拿板凳打她——但……可能打不過。君遷子說:“你平時說話就不能照顧一下你師父的自尊心嗎?”木狂陽不敢置信,說:“我這還不算照顧他自尊心?!我後半句不是沒說出口嗎?”付醇風飛起一腳:“木狂陽!!我今晚不想再看見你!”木狂陽爬起來就跑了。跑出去之後又伸個腦袋進來:“鬼夜來雖然傷重,師尊你可不要掉以輕心啊……”付醇風彎腰撿起鬼夜來的一隻鞋子,劈頭砸過去。木狂陽一縮腦袋,終於真的跑了。付醇風簡直火冒三丈,君遷子忍著笑,為鬼夜來處理傷口。這師徒二人是九淵的開心果。他為鬼夜來處理完傷口,暫時保住他一條小命,說:“我去看看天衢子,半個時辰之後他方可以移入囚室。煩請付大長老守候片刻,以防他暴起傷人。”付醇風點點頭,君遷子倒也放心。以前這付大長老也是風風火火的,一點就著。現在除了對木狂陽仍然氣急敗壞之外,他心境平和得都能拜入佛宗了。待他走後,付醇風倒是真的坐在鬼夜來旁邊,醫修弟子正在為他處理外傷,冷不防鬼夜來突然開口,低聲呢喃。這魔族說什麼?付醇風皺眉,傾耳去聽。他翻來覆去,只叫了幾聲——木狂陽。人事不省之際,他居然在叫木狂陽!賊子竟然敢肖想狂陽!付醇風一臉猙獰,一雙手卡住他的咽喉,若不是醫修弟子拼命阻止,只怕已經將昏頭昏腦的鬼夜來當場掐死。君遷子去了苦竹林,但是根本沒有找到天衢子。?君遷子掌院一臉茫然,這個人不是回來治傷了嗎?奚掌院是打算回來治傷的,這不是情況特殊嗎?月桂樹下,他笨拙回吻,頊嫿含著他舌尖,輕輕吮吸,他神魂都要被抽空,哪裡還記得什麼傷……過分了啊!!載霜歸大長老滿面陰沉,輕咳了一聲。一點聲響,終是驚散了月桂樹下一對鴛鴦。頊嫿到底還是要臉的,立刻一把推開天衢子背過身去整飭衣飾。天衢子自然也尷尬,但卻悄悄遞了絲帕給她。頊嫿飛快接過來,擦了擦嘴。載霜歸大長老感覺自己就像個養豬的農夫,如今站在豬圈前,大張著雙手,費盡口舌、拼盡全力也阻止不住自家那既將跳圈的豬。他冷著臉道:“君遷子想必已去往苦竹林。”天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