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她是住院總,住院總的生活總是單調又千篇一律,永遠都在值班,而且胡悅的考試就在下個月,考試成績出來以後,就能順利地卸任住院總,轉為主治醫師。胡悅現在的夜晚應該在努力讀書才對,而且,得益於現代社會發達的通訊工具,想要私下聯絡誰,可以做得很隱秘。——解同和要的可能也就是這份安全感,警方當然不可能監控師霽的通訊工具,在沒有確鑿證據的前提下,這是侵犯隱私權,至少是不能用監控來的聊天記錄做證據……但如果師霽聯絡了師雩,而警方又恰好‘透過種種手段’,順藤摸瓜地找到了師雩……dna資訊一對,那還要啥聊天記錄的腳踏車呢?當然了,這些細節解同和並不會和她說,胡悅也只是猜測,她唯獨能肯定的是師霽心裡顯然不像是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也不像堅信殺人案和師雩無關。至少,清晨六點半就到了醫院,這嚴重地跳出了師霽的常規行程,他的心是真的亂了。“你想知道什麼就直接問吧。”她還想問師霽要不要一起去吃個早飯的時候,師主任的耐心已經告罄了,他確實反常,都沒有常規地鄙視她,而是彷彿不耐地嘆了口氣,居然給開了個口子——如果不是她很熟悉師霽的傲氣,胡悅會說,其實師霽多少也是希望有個人聊聊的。胡悅想問的當然就是那件事,師霽隨便解釋了兩句,“他想要我去檢驗dna,如你所見,我沒答應。”“啊,為什麼不答應?”正常人都會這麼問,“你不是堅信師雩不是兇手,也是被害者嗎?檢驗dna,也能夠還師雩清白啊。”“這還有任何意義嗎?十幾年沒出現,人已經死了,你覺得警察還能找到他?”師霽一邊敲電腦一邊和她聊,似乎很忙,但胡悅有種感覺,他只是用手上的動作來掩飾心情,“別又給我灌毒雞湯,這個世界每天都有人不明不白的失蹤,再也沒有出現。十年,骨頭都爛光了,找不到的。”胡悅和他在這方面互相槓,也是例牌節目了,這一次她沒有反駁,反而引得師霽異樣的眼神,“你不說話,難道是同意我的說法?”“當然不是。”胡悅說,她有點小心翼翼,“我只是覺得,你好像很肯定……師雩已經死了。”“你是想說我更希望師雩死吧?”師霽哼笑了一下,“這不是情理之中嗎——如果他沒有死,人還活著,只是隱藏了十年,那你不覺得,這比他在十年前死了更可怕嗎?”“這麼說,你寧願他是個無辜枉死的受害者,也不願他是個活蹦亂跳、喪盡天良的連環兇手?”胡悅的語氣很客觀,並不含任何批判的味道,彷彿只是好奇地討論,就事論事,但這也無法掩蓋這問題的刁鑽和誅心,究竟怎樣才是更愛自己的親人,是寧願他清白的死去,還是寧可他雖然是個惡魔,但也還好好地活在世上,只要活著就好?師霽確實也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一會兒,倒不是不知道怎麼選,更像是這個答案過於私人,不像是他會和胡悅分享的範疇。他們兩人的眼神,越過電腦上空交接在一起,胡悅帶著點無辜的笑意和同情,而師霽則有些不悅與低沉——但大體來說,他們的情緒都還算得體。他們的視線膠著了一會,不知是誰先中斷轉開,師霽沒有回答胡悅的問題,而是反問,“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希望?”“當你最親近的人被千夫所指,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罪犯,證據彷彿確鑿無疑的時候,你是會選擇和所有人站在一起指責他,還是始終堅定不移地相信他的人品?”這種問題,該讓人怎麼回答才好?就算是胡悅,對此也只能報以無盡的沉默,她有些乾澀地說,“我……我會始終懷抱希望吧……但,也只能尊重事實。”“什麼是事實?”師霽反問,“什麼是真實?”“你做這行這麼久了,告訴我,什麼是真實?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真正的真實?”他無需多加解釋,胡悅明白師霽的意思——真實當然有,發生過的事永遠都不會改變,但像是她和他這樣的人,見過了這麼多真真假假的臉,多少也都有同樣的感觸,這世界上,真實存在,可能體悟到真實的人又有多少,除了自己以外,他們的生活中究竟又有多少的真實?也許很多時候,在最終答案浮出水面以前,所謂追逐真相,也不過只是追逐著一個自己能夠去相信的解讀。但很多時候,是沒有最終答案的,生活畢竟不是遊戲,就像是師霽所說的,每天都有很多人失蹤,再也沒有回來,再也沒有答案,這些孤立無援的謎題就像是一個個氣球,漂浮在真實的迷霧裡,關於它們,親友該如何去解釋,該怎麼去相信,又會怎麼處理?胡悅就在大海里撈著那根刺破氣球的針,她並沒有放棄,但也很多次的想過,如果最終還是沒有解答該怎麼辦。就像是師霽,她想他也一樣無數次地思忖著這個問題,這橫渡苦海的行舟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重負,她注視著師霽,輕輕地搖搖頭,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