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公主走過去,站在平王妃身後。平王妃若沒聽到般。公主咬唇片刻,輕聲,“我剛從爹書房出來,撞見程嫣抱著虎尾蘭。”平王妃猛地回頭看她,眸子靜沉,幽黑無光,似在吸食一切光明。她盯著公主雪白的面容看半天,肯定道,“你都知道了。”宜安公主臉更白,她聲音顫抖,“娘,你要殺我爹嗎?!你要殺他嗎?!”“我不該殺他嗎?”平王妃涼涼問,漫不經心般。公主語塞,那人是她爹,這人是她娘,她娘要殺她爹,她該說什麼?“阿離,男人真是不可信。”平王妃靜靜道,“他以前對你甜言蜜語,你說什麼他都答應。那其實都是騙你的。”“他說以前的事都算了,之後只有你一個,你不必擔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那是騙你的。”“他說你不能生育沒關係,反正他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不需要再多的,你可以安穩當自己的王妃。那也是騙你的。”“他對你千應百應,除了政事不與你訴說,其餘什麼都聽你的。那到底……還是騙你的!”“他對你好,是為了借你的權借你的勢!他聽你的話,是為了麻痺你,讓你放心!他其實一直在騙你……阿離,你說,怎麼有人能這樣隱忍,騙了整整二十年呢?”天長地久啊,終被生活所磨。雞零狗碎啊,這才是常態。平王妃笑一聲,涼淡諷刺,“我不如他,我確實不如他。縱使別人都說我控著他,實際上卻是他控著我。可是,既然要騙,又為什麼不乾脆騙一輩子呢?為什麼要讓人半路發現?”“皇帝夢,帝王夢,他做夢都在想,時時刻刻都不忘,”平王妃低眼,幽聲,“而我一無所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疼痛不是一朝到來,卻是一朝迸發。在漫長的等待和期許中,她開始麻木,開始疲累。為什麼要無條件地容忍和原諒?諸法念念逝,昔日早被他丟在腦後,卻還被她時刻銘記。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娘,爹他、他……”公主說得磕絆。平王妃指著城樓下面,“我知道他不愛程嫣,他愛的是皇位,他想要的是那個。我是不是需要給他讓路?阿離,我想……我想著,他若是死了,那便好了。”“他死了,我的女兒們地位就保住了,我的父母親人,就不用指責我了。所有人都解脫,再不用揹著‘逆賊’的名號苟活,不知道未來在哪裡。他的一個皇帝夢,謀算了多少年,犧牲了多少人,捲了多少家庭……我真想給他一朝結束。”公主看著孃的背影,樓上風這樣大,孃的身影纖瘦,在風中這樣弱。她看不到孃的表情,卻可以想象。冷到骨子裡,一切都成了累贅。人生,怎麼這樣艱辛呢?她聽到平王妃道,“他死了,我也不苟活。我就從這裡跳下去,陪他一起死。”頓一頓,“而那個程嫣,會陪他麼?不會的。”公主心中大慟,淚水滾出眼眶。她上前抱住平王妃,“娘,你不要這樣!一定有別的辦法的!我不要你們離開,你們是我爹孃啊……我來想辦法,我會解決一切!秦景已經動身走了,我讓他去……娘你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好了!”“秦景啊。”平王妃回頭,憐惜地看著在懷中痛哭的女兒。她伸手擦去女兒面上淚痕,溫聲問,“我從來沒問過,秦景待你好嗎?”公主淚眼朦朧,只知道點頭,“他很好!他對我很好!”平王妃輕聲,“那麼,阿離,你就嫁給他吧。”公主微愣。淚眼中,她看到平王妃面容倦怠又柔和,“阿離,我同意這門婚事了。如果秦景對你好,他身份高低,根本無所謂——只要他疼你,那就好了。”“娘!”公主哭得更厲害,緊緊抱住娘。她在茫茫塵世中,惘然不知所措。她從來沒想過、從來不知道……平王妃對她和秦景的婚事點頭,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上前一步,她要跳下城樓;後退一步,丈夫即將死亡。千難萬難,她踩過荊棘,飲下這杯毒酒,含笑走過。 回返平州“這有什麼好哭的。”平王妃靠著圍欄,摟著女兒,她伸手擦去女兒面上的淚水,眼睛卻看著城樓下的人流。人來人去,各種各樣的背景,各式各樣的瑣事,從高高的城樓上看去,也就是一片一片的螞蟻大小。原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平王妃靜靜道,“我和你爹不在了,你和阿靜也不必擔心未來,你大哥會為你們安排好一切。他與我有交易利益在,你們和他又沒有利益糾纏,他自然會看護你們。”宜安公主忘了哭了,揚起臉,驚訝至極地看著平王妃。公主之前就跟大哥劉既明聯絡了,她知道信件傳遞沒有那麼快,她到現在都沒有收到大哥的回信。可是王妃卻說,她和大哥有了交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公主心有所覺,看著平王妃出神:也許在平州的時候,在準備出發去戎州的時候,平王妃和劉既明長談了一次,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事實上,公主猜的八九不離十。平王妃走之前,就問過劉既明,“若我和你爹都不在了,你能否代為看護兩個妹妹?”劉既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