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院子不像宅子裡其他地方一樣種著花樹或常青樹,也沒什麼整齊擺放的花盆景觀,只是在臺階下叢生著荒草,裡面有幾棵枯萎了的草本植株,其中有一棵路遠認出了是芍藥的枯杆。路遠幻想了一下,覺得這小院子春天的時候該是很美的。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也許這裡也曾經住著位越溪女子,在堂前簷下獨自一人托腮凝眸,面對著眼前的遲遲春光,回憶起曾經年少時手裡的清水芙蓉。唐儀蘊看見路遠回頭的那一眼,心知他是體諒自己不想說,她在這一時刻想起了這少年在言朗心裡的地位,於是乾脆自己開了口:“那是琴夫人的院子。”路遠低頭不解地看她,她笑一笑:“就是二哥的媽媽。”作者有話要說:有些路走起來總是難的,可再難也還是想努力試試看。 往事言朗的母親名叫宋琴,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這種普通不僅僅是指她是個普通人,還因為她在普通人中,也是普通人。若是沒有意外,她本該平平淡淡度過她作為普通人的一生,也許偶爾風波卻總有善終,而她卻陰差陽錯救了個不該救的人,由此被捲入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世界中。唐乾當年隻身出谷收妖,被仇家與妖聯合尋仇,誤打誤撞被宋琴救下,二人日久生情,在谷外組建了家庭。唐乾久出未歸,家人外出尋找,他才漸漸對宋琴坦白自己的身份。宋琴接受這一過程是艱難還是容易早已無人得知,不過確定的是,宋平琴根本不知道唐乾在這谷地中還有個明媒正娶的妻子。說起來這娶妻是唐乾跟宋平琴確定關係之後的事情,可唐儀安卻出生在了言朗之前,後來宋琴也懷了身孕,她被接回唐家,住在自己的小院子裡面,從此至死再未出過這谷地。十三年前的中秋,外敵偷襲,唐家傷亡慘重,種種跡象表明,唐家出了奸細,種種證據指向,那奸細是宋琴,是這個自從被帶進唐家就從未被放上過檯面的女人。而後按照唐家家規,蛇刑。“二哥一個人也救不了夫人,那天還是他生日,他受了重傷丟了刀,沒過多久就出了谷,到現在整整十三年。”唐儀蘊低低的聲音消失在空氣裡後,四周靜得有些可怕。言朗那樣害怕鬼蛇,大約就是因為親眼見到母親慘絕人寰的死亡過程吧,伸手拽不住生命,絕望地,眼睜睜地,看著這一世生養自己的人,由生,至死。路遠突然覺得有點恍然,原來我們每個人的人生在別人那裡都可以用幾句話就概括完,生命所有的沉重與桎梏不過都是幾個詞句的差別,沒有人會經歷跟你同樣的生命,每個你生命的瞬間,都只對你自己永恆。而他多想擁抱他的所有過去,與他一起承擔生命的所有不堪與齟齬。他久久未開口,最後只是勉強笑了一下:“謝謝姐姐告訴我這些。”兩個人默契地不再談論這個話題,慢慢朝其他地方走著,路遠突然想到什麼,問:“他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唐儀蘊漂亮的眉眼抬起來,目光隨意一轉都是一副流光瀲灩的畫,她笑笑:“他小時候啊,我想想,總是面無表情,什麼都不關心的樣子,像是連笑都懶得笑,跟個老頭子似的。別人瞧不起他他不在意,別人討好他他也不在意,於是我們一輩的小孩子誰都不去招惹他,他覺得我們無趣我們也覺得他無趣。”是嗎?路遠失笑,心道剛認識的時候我也以為他很正經。兩個人快走到宅子後門的時候,身後突然追過來一個十多歲的小孩,路遠認出是家宴時同坐主桌的小孩,想來是唐儀安的弟弟唐儀宣。那小孩看見唐儀蘊就大聲喊:“儀蘊姐姐,那群長老又吵起來了,外家有人說賬本數目不對,二哥要的東西也找不到了,大哥讓你過去一趟呢!”唐儀蘊現在打理著唐家很多事宜,確實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對付,這一聽躊躇了一下,路遠就笑道:“我就自己轉轉也沒關係的,姐姐去吧。”唐儀蘊於是點點頭,叮囑他不要走遠了,而後就跟著唐儀宣朝大廳的方向走去了。路遠看都已經到門口了,再轉回去也無聊,便出了後門打算看看谷內的風景。唐家宅子處在谷地的最中心,背面卻再沒有其他房屋建築了,出了後門就能見到些丘陵,再遠一點就是高高低低的山溝脊背。路遠在路上走了會兒,順著那路轉個彎,遠遠看見路邊有三個小孩子在玩鬧。走近了之後才發現其中兩個小孩似乎是在吵架,都是六七歲的樣子,一個說“你這個王八蛋”,另一個說“你才烏龜你全家都是烏龜”。路遠聽得直搖頭,剛想上去勸一下,就聽見旁邊另一個稍大的一點的說:“別吵了別吵了,去石鏡前面照一照不就知道是不是烏龜了嗎?”石鏡?路遠覺得這詞有些耳熟,沒等他細想,那兩個小孩突然不說話了,一個囁嚅道:“他才是烏龜。”大一點的那個小孩哼一聲:“看你們這點出息。”路遠饒有興致地走過去:“小朋友,你們在說什麼呀?什麼石鏡?”幾個小孩看他一眼,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