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朱斯蒂娜開口,“也很漂亮。”“那為什麼……”盧卡斯沒說下去,但朱斯蒂娜知道他想問什麼。“父親說是媽媽離開了他。”她輕聲開口,“媽媽覺得,她不應該再依賴於我的父親,所以在某一天便翩然離去。很長時間之內他甚至不知道媽媽擁有了我。”其實朱斯蒂娜也很好奇父親與媽媽的過去。好奇他們是如何相識的,如何相愛的,如何共同生活,又如何分別,陰陽兩隔。但他從未主動提及過,只是在無法避開這個問題時,他像雕塑般端莊沉著的面孔,會罕見地流露出肉眼可見的懷念與感慨。父親說,媽媽是他所見過的,最為純淨,最為執著的女性。當朱斯蒂娜詢問他有多愛她時,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落地後,父親磐石般的表情和陷入深思的沉默深深地烙在朱斯蒂娜的心底。想到這兒時朱斯蒂娜抬起眼,她看向盧卡斯,而盧卡斯在看著媽媽的照片。他微垂的眼眸和肅穆的表情使得朱斯蒂娜禁不住開始考慮:要是父親發現了這張照片後,會是怎樣的反應?依然會是平靜的表情、自若的姿態嗎?片刻過後盧卡斯放下了照片,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臉上的神情幾乎能稱得上遺憾。“我很抱歉,朱斯蒂娜。”他說,“假如你的母親還在,生活理應會大不相同,會更……”“更怎樣?”“……具有人情味吧,我想。”他說完這句話,送給朱斯蒂娜一個帶著歉意的笑容,好像這樣的話語會冒犯到她的家庭似的。人情味嗎。或許是的,媽媽會為她縫製漂亮的裙子,會用溫柔的語氣和她分享女孩兒的秘密,會在她遭遇困難時狠狠抱住她,親吻她。又或許不是,畢竟是她主動離開父親的,不是嗎?她依然會是個單親家庭的孩子。思緒到這兒,朱斯蒂娜歪了歪頭。“你的孩子,”她說,“跟著他的媽媽生活,和我一樣。”盧卡斯的反應就像是朱斯蒂娜當場給了他一耳光。關懷與遺憾在瞬間消失不見,痛苦慢慢的爬上他的面龐,如同炙熱水蒸氣頂開鍋蓋,煮開的水翻滾跳躍,從鍋中一寸一寸溢位來。她下意識地止住呼吸,然後才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麼。她提了出來,到底是說了出來。沸騰的痛苦澆落於朱斯蒂娜的胸口,她的心臟提了起來。可比起痛楚更多的是一種尖銳的觸感,宛如在她心底一直徘徊的沙蟲終於下了手,死死扒住了那跳動的肉塊。朱斯蒂娜抖了抖,她本能地攏緊膝蓋,桌下的雙腿死死纏在一起,彷彿這才能扼制不知名的蟲子四散到指尖腳底。朱斯蒂娜的反應倒是讓盧卡斯回過神來。他闔了闔眼,並沒有責怪朱斯蒂娜,也沒有轉移話題。盧卡斯嘆了口氣,然後開口:“馬庫斯要比我堅強,他幫助了我很多。”“幫助你?”“我……與家鄉的朋友們,起了一些誤會。”“想來是無法調解的誤會。”“所以我來到了巴黎。”原來是這樣。話說到最後,他的神情已經平靜了下來。那強烈的痛楚來的快去的也快,未曾留下半分痕跡。盧卡斯還是那個溫柔的盧卡斯,眼神包容,姿態放鬆,他甚至送給了朱斯蒂娜一個笑容,真誠又禮貌。鏡框之下的眼睛與她的目光相接,好像她不論做什麼都是對的。夢中的盧卡斯也是這麼看著她的。在她一口一口嚥下他的血肉時,在她貪婪地用他的軀體填滿自己飢渴難耐的胃部。表情認真的盧卡斯,髮梢滴血的盧卡斯,擁她入懷的盧卡斯,從認識他以來,朱斯蒂娜嘗試過這麼多食物,這麼多肉類,沒有一次比那個夢境更讓她感到滿足。夢中的盧卡斯並沒有那麼痛苦。她舔了舔嘴唇,魚肉的甜味還殘留在口腔中。朱斯蒂娜望向他乾淨的面龐,只覺得飢餓感變本加厲。“朱斯蒂娜?”然後他低沉的聲音將她喚回現實,朱斯蒂娜猛然蜷起手指。她倉皇地低下頭,躲開男人關切的目光。朱斯蒂娜將剩下的魚肉匆忙地塞進嘴裡圇吞著嚥下去,嘗不出味道,幻想著那是更為猩紅的,更為新鮮的,更為貼近於夢中的——“我先去休息了。”朱斯蒂娜說完,逃似地離開餐廳。——他的味道。☆、13“下午?”“下午。”“需要我陪同嗎?”“你想去嗎?”在廚房中忙碌的盧卡斯頓了頓:“我可以送你過去。”朱斯蒂娜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廚房烤箱的一側。在這個位置,她能看到位於水池邊盧卡斯的正面,他正在清洗蔬菜。比起嫻熟到將廚藝變為藝術的父親來說,盧卡斯顯得生疏極了:“但朱斯蒂娜,我認為你應該獨自面對這件事。”說出這話時盧卡斯在看著她。真是奇妙。近似的相貌,卻又完全不同。散落在額前的頭髮,細邊的金屬鏡架,還有掛著鼓勵與溫柔神情的面龐——同樣站在廚房裡,站在朱斯蒂娜的正面,朱斯蒂娜並不會像面對父親那樣,覺得他生冷又難以接近。相反,盧卡斯似乎離得她很近,甚至到了會讓朱斯蒂娜感覺,她做什麼都會獲得他的理解與原諒。離的很近,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