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上佔了一堆乾草葉子的女孩兒仰著下巴說:“我只知道現在人家在咱們村子裡天天花錢,用了咱們的房子給錢,吃了咱們的飯給錢,拉著去拍幾天的戲就給一頭羊,你要是覺得這些好處不想要你別要啊,佔了別人便宜還背後說瞎話,我可幹不出這種事兒來。有本事去村長面前說,不要錢不要羊去說啊。”正好喂完了自己家的幾頭羊,義正辭嚴的女孩兒轉頭就往家走,身後的大長辮子差點抽到了那個說瞎話的人臉上。“葉芽兒!你就得意吧,別以為你能得意幾天,跟著大明星還以為自己也是大明星了?怎麼不對著牛眼看看自己的臉?等他們走了我看你還得意什麼!”另一個女孩兒看看自己猶自嘴硬的夥伴,趕緊追到了葉芽兒的身邊說:“我可什麼都沒說,芽兒,你可別去找村長。”葉芽兒又往前走了幾步來轉頭對她說:“你可別聽她的,她說的話要是讓別人聽見了,說不定咱們就不能演電影賺羊了。”演電影換來的羊,在這些女孩子的心目中相當於嫁妝,或者說是自己能賺到的第一份屬於自己的財產。聽到沒有羊了,那個女孩兒大氣都不敢喘,只能跟著葉芽兒悶頭往家走。又走了一會兒,她們就路過了今天的電影拍攝現場。剛剛還被她們掛在嘴邊的池遲依然穿著那身村姑的衣服,可是一抬腳就踹翻了一個土匪打扮的男人。兩個女孩兒不禁看得呆住了。太、太厲害了。看完了池遲拍戲,葉芽兒拎著裝乾草的空袋子繼續往回走,她身後跟著的女孩兒突然出聲對她說:“葉芽兒,其實我們都可眼饞你天天跟池遲在一起了,他們說你跟著池遲五天就能賺一頭羊回來,那等他們走了,你不就比我們多賺了六隻羊了。”六隻羊啊,養一年的大羊一隻能賣好幾百塊甚至上千塊錢,這些年山下的人日子好過了,就喜歡進山找一些“純天然”的東西,他們村子裡年年有人趕著年前來收羊,價格一年比一年高,如果葉芽兒真有那麼多羊,大羊再生小羊,等到她嫁人的時候,那嫁妝可足夠讓她找個鎮上的好人家了。“芽兒,劉嬸子昨天來我家還跟我媽說,怕你嫁妝多了她就拿捏不住你了。我媽說你這是得嫁到鎮子上了,跟蘭花一樣嫁鎮子上開個小賣鋪,以後生孩子去醫院裡生,孩子長大了不用爬山上學,也不用種地、放羊。”以前這個女孩兒說話的時候都是說“俺”,自從村子裡來了這個劇組,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的嘴裡“我”多了,“俺”少了。她自己還覺得有些彆扭,幾個小姐妹裡面也就葉芽兒沒覺得她是在“出洋相”。此時此刻,她說的是葉芽兒的未來,用著憧憬的語氣,彷彿那就是她期望的生活。這些話落在葉芽兒的心裡只讓她心口發酸,於是頭也不回,話也不說,快步回了自己家。灶上還留了兩個饅頭一碗燉菜,顯然家裡的其他人已經在她餵羊的時候草草吃完飯就走了。每天中午閒著就去劇組周圍看熱鬧已經成了整個村子的餘興活動。葉芽兒吃了一口饅頭,一口燉菜,想到的卻是池遲昨天遞給她的麵包。真香,真軟……就像池遲過的日子一樣,被一群人跟著、圍著,靠著自己的本事吃飯,不指望地,也不指望羊。更不用指望著家裡爹孃的腦子和良心,不用怕自己嫁妝多了別人就說自己的閒話。一樣是閒話,村子裡的人說池遲和宮行書如何如何,哪怕說一萬次,只要讓池遲和宮行書聽見了一句,那倒黴的就是說話的人。可是,那些人說自己……自己就只能受著。前幾天,她們演的戲拍了幾場,準備了那麼多天,一場戲拍下來其實時間那麼短,在拍戲的時候那個姓王的副導演一個勁兒地在誇她,因為葉芽兒一點兒都不緊張了。王副導演還讓她傳授一下心得,她只會抿著嘴微笑,她可不能說,在心裡她把自己當成了池遲。無論是鏡頭,還是亮的讓人眼疼的燈,對池遲來說那都是再平常不過的東西了。就像她珍藏的糖,她一口又一口小心嚥下去的麵包。……不出衛從武所料,那兩個殺了衛小二的土匪所在的寨子果然不肯善罷甘休,他們先是在山下設了暗哨,又企圖伏擊下山辦事的衛從武,可惜衛從武手下沒有弱兵,又兼作風狠辣,反而讓他們接連不斷地損兵折將。就在那個土匪頭子焦躁不安的時候,他們前一陣兒抓來的一個窮酸書生說他有辦法徹底端了那個世外桃源一樣的村子。因為他看過衛從武的一封信。信上說有個“王先生”要來見衛從武,這個王先生一定身份特殊,因為衛從武曾經說過要保護他的安全,安全地來,也安全地走。穿著破爛的書生姓李,正是當初從大燎寨逃出來的那位教書先生,他珍而重之的長袍早就被人奪走,就連身上的棉褂都未能倖免,這個匪寨並不在乎他的滿腹經綸,將他當成了最不好用的那種苦力。與現在的生活相比,曾經大燎寨的生活像是仙境一樣,可是為了能在這種極端惡劣的環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