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茶、泡茶、衝淋著茶壺,安瀾的動作行雲流水極具韻味,在繚繞飄散的水汽裡,她垂眸淺笑擺弄著茶具的樣子,就像是個二十餘歲的年輕女子,池遲竟然看得有點呆。“你在想什麼?”安瀾問那個沉默的女孩兒。池遲老老實實地回答:“您泡茶的樣子,極美。”“看來你果然是入戲太深,成了個笨口拙舌的刺客,如果是以前,你會說‘總覺得您無時無刻不美,倒茶的樣子竟然又美出了新的境界,讓我沉醉不已’。”安瀾微笑著學池遲說話,年屆五旬的她學起少女的樣子,無論聲音和神態都惟妙惟肖。池遲忍不住笑了。“烏龍茶配提拉米蘇……勉勉強強吧。”擺好茶具,安瀾看著裝蛋糕的白色盤子和鋼製小勺,表情有些微的嫌棄。看見那點嫌棄的時候,池遲覺得自己有點眼花了。“好了,我們可以言歸正傳了,你現在思考的時候有什麼感覺?”池遲停下自己向提拉米蘇進攻的動作,認真想了想。“不知道自己該想什麼,很容易走神到另一件事情上去,又覺得那件事沒有思考價值,再次走神。”“嗯……只是注意力不集中,比我當年強多了。”安瀾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說。“竇女士叫我來,因為我有很著名的入戲經驗,她認為我能幫到你,其實是有點天真了。人和人之間的差別是很大的,我能起的作用很小,主要私心就是來看看我的小朋友朋友怎麼樣了,畢竟你只是一個人入戲,進入的角色也不是性格激烈或者灰暗的,沒有性命之憂,我們可以慢慢琢磨解決的辦法,越著急,你會越痛苦。我當初……是直接愛上了和我演對手戲的男演員,我們兩個人轟轟烈烈地愛了一場,一起跳個舞,一起壓個馬路什麼的,每天都上娛樂新聞的頭條,哦,對了,那時候沒有娛樂新聞的說法,是社會新聞的頭條。”看著窗外景色的女人,很平靜地說著自己的過往,並不在乎會對聆聽的人造成多大的衝擊。聽著這麼勁爆的內容,池遲真是想走神都難。“為什麼會上社會頭條呢……”安瀾淡淡一笑,帶著一點的嘲諷和無奈,“因為那個和我相愛的男演員是有家室的,按照現在年輕人的說法,我成了個‘小三’。”一場戲,相處三四個月的時光,在那個寫滿了舊日纏綿的劇本里,在那個封閉幽靜的山村裡,在那個所有人都渴求著“解放天性”的年代裡,他們朝夕相對,戲裡相愛,戲外也無法解脫。“我時而覺得自己這樣做是錯誤的,不該破壞別人的家庭,時而覺得他就是那個我應該深愛的‘付敏之’,晚上流著淚想要跟他一刀兩斷,白天睜開眼睛看著他的臉,我又醉了……”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十年,安瀾已經太久太久沒跟人談起那段歲月,對於沉靜也冷靜的她來說,一場不受控制的情感是她光輝履歷上的汙點,是她心口上不能彌合的缺裂。但是那也是她的一部分,能夠成為今時今日的安瀾,她的人生不能剝離那場含著真情和冰霜的風花雪月,也不能虛偽地說那場情愛沒有讓她變得更加美好,她已經不在乎單獨拿出來,作為經驗告訴自己看好的後輩。“後來,我在現實中找到了一個錨點,用那個錨點,我重新定位了自己,掙脫了無時無刻不想見到他、想和他在一起的衝動。”“是我的自尊……”短短五個字,安瀾說得極重,聽著,就有一種剝皮拆骨的劇痛。“他跟我說,他的妻子已經患了癌症,命不久矣,他拋不下她,讓我等。”池遲看見安瀾的唇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像是一個未成形的冷笑。“在那之前,我以為他有任何不能離婚的原因,我都可以諒解,甚至不在乎給他當情人,為了他的事業也好,為了他的孩子也好,我不需要婚姻的承諾,只要讓我能愛他我就很滿足了。……但是我不能,把我的愛情,建立在對另一個女人死亡的期盼上。”“我飾演的角色,也是驕傲的、燦爛的,我本人……起碼,也有自己的自尊作為底線。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了我不是那個角色,他也不是那個為了情感可以放棄一切的年輕男人。我是安瀾,我不可能等著別人去死。”她的下巴微微抬起,頃刻間帶了一種說不出的傲慢姿態。外面的天已經徹底黑了,路燈在婆娑樹影中透出些微的光亮,女孩兒聽著安瀾的話,久久不語。“入戲,就是你抓住你和那個角色的契合點,鑽了進去,出來也是一樣,找到你們的契合點,再發現你們的不同,你就有機會出來……”門突然被敲響,池遲想要去開門,被安瀾攔下了。看見開門的人是大名鼎鼎的安瀾安大影后,金思順的手上一抖,還是穩住了滿滿當當的托盤。“我做了紅燒排骨、油潑魚片還有兩個青菜,都是池遲最愛吃的。”安瀾微微一笑:“看來喜歡池遲的人關心她都是一個路數,喂她吃東西,和喂她吃好吃的東西,顧惜叫她吃吃還真是叫對了。池遲你先用餐吧,我去找我的老朋友聊聊。”說著,她輕飄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