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唐奕衡抬起頭來,諸般情緒從他眼底褪離,只剩下一點溫和而容溺的笑意,男人甚至前所未有地衝著蕭禍九安撫似的眨了眨眼睛,他抬了手腕,將那猩紅如血的酒液一飲而盡——“我不會讓你為難,我的弟弟。”最後入目的光影裡,炫目的吊燈與失色的羊毛毯在顛倒,世界在傾覆,有一道他至死都不想忘記的身影衝著他跑來。唐奕衡望著那道身影,然後慢慢合上了眼睛。……恍惚某一年蔥綠的葉子間的星光斑駁驀地湧入了記憶,樹下的少年抱著那個俏皮的弟弟輕輕地附耳:小宸,你是我永遠的北極星……我願能一生將你銘記。我終能一生將你銘記。 一年後,第十三軍事區,西部,德克蘭特級監獄。德克蘭監獄的露天草場上,上午十時,正是犯人們放風的時間。成群或是孑然獨身,凡是此間的犯人,即便是不經意間的餘光都讓人覺得像是被什麼冰冷而滑膩的生物盯上一樣,危險莫名。這草場上此時卻是安靜,雖然叫待在這兒的獄警說,德克蘭總是安靜——就好像是一片死寂的原始森林,或是這草場上裸露在外的褐色的醜陋土地,沒人想知道里面藏著些什麼恐怖或是骯髒的東西。這一天風平雲清,一如既往。直到一輛押囚車自無盡廣袤外的地平線而來,停在了草場十幾米高的鐵荊棘之外,車身之後紛紛揚揚的泥塵重歸於土,也將草場裡大多人的目光一併吸附。“嘿,”順著毫不介意地抓在鐵荊棘圍欄上的手掌看去,紋著粗野紋身的大臂上肌肉虯結,膚色黝黑的湯裡轉過頭去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的幾個人,笑容獰惡,“我們又有一批‘新朋友’了。”同樣不怎友善的目光附和地跟著掃過去,一名警員走下了押囚車,轉繞向車的後方,到了押囚車後門,便拿出鑰匙開啟了門上掛著的玄黑色大鎖。隨著這警員的動作,草場中莫名安寂下來,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側對著草場的押囚車上。車中半晌無息無聲,直到有些囚犯看得神色愈發不耐目光不善,才聽到一點窸窣的鎖鏈聲慢慢響了起來。走下押囚車的人數比湯裡所以為的“一批”少了許多,或說其實只有一個:一頭黑色微長卷發的青年人臉色蒼白地下了車,瘦弱的身軀在邁下車時就踉蹌了一步,等到走過身來,卻連行進的步履間都帶些不穩。他下車來走了幾步之後,似乎有所感地抬起頭來,看了看飄著幾絲雲絮的晴空,唇角抿著一個淺淡得幾乎看不出的笑容。這一個動作不見多大的幅度,只將掩藏在微長卷發下的面龐、纖瘦頸子的弧線白生生地晾在了陽光和眾人的視線下。明明只是再正常普通不過的動作,卻把鐵荊棘裡望過來的所有人都看得丟了神兒去——這些人實在是沒想到,有朝一日踏進這噬人凶地的“朋友”們裡,竟然會多了這麼一個……像是顆生下來就該被養在貴胄之家的矜貴明珠。震動持續了片刻時間,過後便是許多不懷好意代替了原有的驚豔:在德克蘭監獄裡,生一副好模樣,可真算不得什麼幸運的事。於是,還沒等青年人低下視線,肆無忌憚的口哨聲已經在草場裡此起彼伏。站在最外圍的湯裡握著鐵荊棘的手掌收緊,臉上笑容愈發獰怖,見青年人循著哨聲將視線轉向草場,他揚起頭來,不懷好意地高聲衝著青年喊:“哪兒送來的?可真是個漂亮姑娘,看來兄弟們以後不會寂寞了。”即便是跟在青年人身後的年輕警員,聽見這聲音迎上這視線後身體也沒忍住一慄,捕捉到這個訊息的湯裡笑容裡多了一絲得色,他的目光轉了一個小小的角度,侵略性十足地攥緊了年青人的身軀。然而他期望中所會看到的青年人的瑟縮分毫不存,那人甚至彷彿對他的恐嚇毫無所覺,神色平平,波瀾不起地把視線移了開去。對這默然到無視的反應,草場裡無論獄警或是囚犯都多少有些驚訝,甚至是角落裡始終沉默著的幾個犯人也慢慢把目光抬起。“……”像是猛地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湯裡發黑的麵皮都漲得通紅,他猛一咬牙,望那年輕人的目光已經撕去了之前的遮掩,徹底轉為將要噬人似的兇戾,片刻之後他冷笑了一聲,看起來是平靜了下來,二話不說轉身離開了草場的圍欄。只有他身後的人才看得分明——湯裡轉過身來那一刻的眼神有多麼叫人不寒而慄。從驚訝中恢復過來,不少人冷漠地看了一眼走來的這個無比羸弱的年青人——在多數人眼裡,這人已經和死人無異。“……傑克,把他的資料調出來給我。”監控室裡,坐在皮椅裡的男人劍眉微擰,手指凌空點了點被放大在中心螢幕上的監視畫面裡的年青人,“下午把他收監之前,我要看到。”“是,老闆。”角落裡的年輕人忙應了一聲,右手在自己胸口前安撫性地拍了拍,左手拿著的甜甜圈就要往旁邊塞——“再有下次讓我發現你在工作時間吃東西,”有著淡藍色眼眸的英俊男人轉動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