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艮良難得沒有辯駁,連自己的眉頭也擰得愈緊。他確實是想不通,連九部的下人間都開始傳前任家主被七部於溪困禁的事情,他不相信蕭先生會看不出來。可如果看出來了,為何那人絲毫舉動都沒有?難道真如父親所說,那人就是個忘恩負義、貪圖名位的小人?若是如此,他們三部哪裡敢站到這人那邊去呢……而此時九部,有這想法的絕不止三部田家一家,很多人都在皺著眉觀望主宅那邊的動靜——“蕭少爺,您至少去看唐先生一眼,縱使不為他,也是為了您自己啊。”聽馮覃安不再旁敲側擊,改作單刀直入地開口,蕭禍九的視線終於從手裡的檔案上抬了起來:“馮管家,您也覺著我是個白眼狼,利用完了他就把他扔到一旁不聞不問?”馮覃安面色一肅:“唐先生和您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您兩位之間有多感情深厚我比誰都清楚,就算老頭子我老糊塗了,也不可能說得出這樣的話。”蕭禍九聽了這話,不知為何怔在那兒,像是失了魂兒,片刻之後才驀然回過神來,搖頭而笑:“您得說……您必須得說才行啊。”“蕭少爺?”馮覃安不解地看向蕭禍九。“我不會去看他,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相信我是個白眼狼、忘恩小人。”蕭禍九驀地抬起手來,指向正廳之外,臉上的笑意隨著聲音慢慢冷下來:“這唐家裡外、七區裡外,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是敵是友、是假是真我分辨不清也無暇分辨,我不在乎他們明面怎麼說暗裡怎麼傳,我只要能從……手裡保下他來;就算叫我遺臭萬年我都不在乎!”話到尾音蕭禍九的臉色幾近猙獰,他那雙墨黑的眸子裡像是有許許多多的情緒在掙扎翻湧,那些情緒最終合為一股狠厲,那些戾意幾乎要從他的身上衝出來。等到許久之後,蕭禍九劇烈起伏的氣息才漸漸平緩下來,他抬手蓋住眼睛,半晌之後才苦笑出聲,聲音有些沙啞:“…讓您見笑了。”這一日的唐家主宅,來了一位貴客。下人們不知道這位貴客的身份,只知道是由七長老於溪引薦進來的,而他們之所以判斷那人身份尊貴,也是因為新上任的代理家主一接上人,立刻就讓他們都出去了,整個主宅都沒留下人來。於是所有人莫名其妙地站到太陽底下排成幾列,交頭接耳臉色各異地討論著那人的身份。能讓蕭禍九這麼謹而慎之、嚴陣以待的,自然是十三區那邊來的他的叔叔克魯斯的人——而且還是他的老熟人、克魯斯身邊被委以重任的文秘,特魯爾。“看來叔叔對於 燭光,晚宴,長桌,華布,佳餚——餐廳裡的一切靜默地像是一幅長卷。而一同入畫的,還有坐在餐桌兩頭默不做聲安靜用餐的兩人。這是家主交替之後,蕭禍九第一次到這偏居一隅的別墅來“探望”前任家主。氣氛沉寂到詭異。唯一還能讓這場面不至於尷尬到無以進行的,只剩下長桌邊上負責佈菜的馮覃安。——新任的代理家主和前任家主都“挑剔”,這別墅裡面侍候的人,除了馮覃安之外,一個都不許踏進別墅的門一步;至多在門外和馮管家完成交接。蕭禍九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開口,他心裡有點複雜。這種場景和氣氛似乎還從未在他們面前出現過,以致於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打破這份沉寂。畢竟從前無論多少情況,主動退讓的那個,一定不是他。可今晚異於從前,坐在他對面的男人,似乎絲毫沒有開口的打算。他甚至不懷疑,只要自己不開口,他們兩人之間的沉默就能一直這麼繼續下去;直到今晚被白白熬過,直到今晚自己費勁心力和手段走到這裡卻一無所獲。“…哥哥。”等到紅酒被斟上,馮覃安退身離開,這房間裡徹底只餘兩人,蕭禍九張了張嘴,吐出這麼兩個蒼白無力的字眼。坐在長桌另一頭的唐奕衡手裡的刀叉停頓了一秒,他抬起頭來,沒有接話,只看著開口的人。那張每一筆線條都叫他熟了於心的面龐上,那雙墨色的眸子裡,藏著掩著些無法深埋又無法袒露的情緒——但也只是些類似悲傷和愧疚的情緒而已。裡面沒有糾結沒有猶豫,連一絲不安都尋不到。……原來他的小宸已經下定決心。難能一見地,男人的臉上浮現出一點釋然的笑意。“不知道我有沒有說出口過,唐奕衡這個人,只為兩件事活著。”他擎起了剛剛斟上的高腳杯,看著猩紅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印痕,透過杯子窺見的人影,看起來模糊而虛幻,“原本只該有唐家,後來突然多了一個你,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從哪一天算起。”“……”蕭禍九捏著刀柄的指尖驀地蒼白。“今天看見你,其實我很開心。因為不管你做了什麼樣的決定,你都能自己一個人走下去了,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能過得很好……或者更好。”“不是這樣的……”蕭禍九咬著下唇,聲音輕到可以忽略不計。隔著一張長桌唐奕衡並未聽見,他的聲音便仍是繼續,只是那語氣不知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