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這個兒子在這深宮大院裡受了五年多的苦,不用探聽他也能想象得到那能到什麼程度;尤其是在這個兒子回到自己身邊之後,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再貼合自己的心意不過,常常是自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的十子就知道他想要說些什麼——而這一切,就讓他愈發地會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及早地將他的這個兒子接到身邊來,讓他在這深宮裡受了那麼多的苦。他忍不住想要補償這個兒子。但他的十子其實不需要任何旁人的幫助——聰慧、敏銳、善治、知止,沒有半點少年人的魯莽衝動,卻又不是刻意謀算讓人厭煩。——這個兒子就如同上天賜給他們劉家、賜給他們大漢基業的神子。這樣一個沒有任何缺點的血脈擺在眼前——天下父母哪個會不喜愛?哪個會不偏愛?有這樣一個兒子就擺在面前,又有其他哪個兒子還能入得了眼?就像這個小兒子所憑仗的那樣,他確實偏愛極了這個兒子,也半點不曾動過要改換太子的念頭。可也就是這個聰慧近妖的兒子,如今在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身體每況愈下的時候,將這樣一個天大的難題擺在了他的面前。喜愛男人?——這根本不能算個錯誤,他劉家的祖宗譜裡也不是沒出過,甚至可以說每一位先皇帝、即便是高皇帝,也都有那麼幾個姿色極佳的孌童養在後宮或朝堂裡。可錯就錯在他的小兒子看上的是那陳阿嬌,是他劉啟的親外甥——是他小兒子的中表、內兄!把自己的內兄養做孌童男寵?這若是傳遍天下,那他皇室的臉面也不必要了!“……這麼說你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悔改了?”劉徹垂眸,“有錯才叫悔改,阿徹與哥哥互相喜歡,何錯之有。”“你就不怕那些朝臣用口水淹了這未央宮?”“哈。”劉徹回以一聲清笑,笑過之後他頓眸望向自己的父皇,“我劉家的天下,還需要外人來置喙?!”“……”景帝沉默地看著自己的小兒子,“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這件事我不管了,你的責,你自己擔著去吧!”劉徹身形一頓,而後長揖下去,朗聲道:“兒臣——拜謝父皇恩典。”在麒麟宮應付過景帝之後,劉徹幾乎是步伐不停地便轉行館陶宮。——神一樣的太子殿下從五歲開始就跟陳小侯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睡著同一張軟榻,這件事在宮裡並不算個秘密。結果今天太子殿下被攔在了自己的“寢宮”外面了。那幾個小宮女在劉徹冰冷且陰鶩的目光下愈發地寒慄,哆嗦著卻咬牙扛著不讓太子殿下進去。“這是長公主的吩咐?”劉徹臉上掛著的面具似的笑容早就收了起來,連語氣都是冰冷至極。“殿、殿下,長公主吩咐過了……”其中一個宮女繃著身體壓抑著恐懼,“陳小侯爺從今日起不能再與殿下同寢而眠了,一、一方面——”話音忽然被另一個聲音截住接了下去——“一方面太子殿下終究是要登臨正統的天子之尊,若繼續與旁人共寢實在是不合禮儀;另一方面阿嬌也已經有了家室,兩房妾室為陳家添下子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女子的聲音落地,端莊秀妍的臉上沒有半分笑意,她淡淡地望向劉徹,“太子殿下覺得本宮說得可在理?”“——參見長公主。”在場的宮女侍人相繼跪了下去。望見來人,劉徹微微蹙了眉,然後又舒展開,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來,畢恭畢敬地做了一禮:“長公主。”做完禮之後劉徹便笑著直起身來:“長公主可知道哥哥在何處?阿徹有事要與哥哥相商。”館陶公主準備了一堆的說辭被這麼一句話給噎了回去,她怎麼也沒想到遊歷了一年回來之後已經要讓人抬起頭來去看的太子殿下會做出這麼一副無知無辜的模樣。“……太子殿下,阿嬌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你這般……也是無用,還請回去吧。”館陶公主壓著火氣冷著臉道。“我是真的有事情要與哥哥商量,改日去給長公主問禮賠罪——”劉徹不做理會,說著就要走過那些跪了一地的宮女侍人進到裡面去。“太子殿下——!”館陶公主兀然提高了聲音,在場所有人均是一愣,她倏然轉向劉徹,冷聲道,“就算太子殿下自己不在乎那些流言中傷,也請太子殿下為阿嬌考慮一二,這麼多年我館陶宮上下沒有欠了太子殿下的;阿嬌更是不該因著太子殿下被人戳這脊樑骨抬不起頭來。若是太子殿下真心是為阿嬌好,不如放他一條活路——這後宮容不下他,太子殿下不要把他逼上死路去!”話到尾音已然有些壓抑的嘶啞,說完之後館陶公主也平復了許久才將洶湧的情緒壓抑下去,不致當著眾人丟了面子。劉徹不聲不響地站在那兒許久,久到館陶公主長吁了一口氣,以為自己所說的對這位太子殿下有所觸動了。卻在這時,眾人耳邊幽幽響起了一句驚天之語——“待到我登基為帝,沒有人可以說他的閒話……有一句,我滅一族,存一字,我殺一人——我倒要看看,這還是不是劉家的天下!”☆、 軟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