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鬱總覺得他們有事瞞著自己,看陳夏生話說的輕描淡寫,可是其中肯定不是這樣的。當然不是這樣的。一年前陳夏生跟著尤金勤夫婦回到服裝廠,立刻就明白為什麼他們兩個要讓自己回來了。廠子不小,可也沒錢僱人,尤金勤好不容易賺的錢都讓那場火給燒沒了,都過了好幾年都緩不過來。可以這麼說,他們夫妻倆都勒著褲腰帶生活,確實是窮,沒一點誇張的成分。尤金勤確實想還錢,也曾經想過要把廠子賣了。可是陳寡婦阻止了,她說:姐當初把錢借給你,不是為了讓你把廠子賣了還錢的。而且那時候生意確實有好轉的跡象,賣了就什麼都完了。尤金勤一咬牙,把陳夏生給接了回來。一是不想讓自己兒子在姐姐家蹭吃蹭喝,丟臉;二是想讓陳夏生幫忙乾點活,給花芽攢學費。陳夏生在家裡的廠子幹了兩個月,發現服裝廠確實有盈利,但是現在還不明顯,就是有了錢也要先還債,一時半會兒湊不出錢。於是陳夏生和家裡人大吵一架,跟著春陽到外面打工,明確說好了自己打工的錢都給花芽,是不會貼到服裝廠的。也就是說,他賺的錢和家裡一點關係也沒有,是給沈天鬱的。“這小子,”尤金勤那時候氣的都笑了,“和他弟弟怎麼這麼親。”最開始陳夏生出來打工的時候,一沒背景,二沒學歷,找來找去只能找個搬煤的工作。他們用那種白色的像是麵粉袋一樣的袋子裝煤,一袋煤能有一百來斤。陳夏生小的時候經常到山裡砍柴,所以一開始沒覺得很累。搬一袋煤只給兩毛五,他拼死拼活一天只能扛八十多袋,一天只有二十多塊錢。開頭的一個星期最不好熬,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後背火辣辣的疼,手心都流血。一躺床上就累的想哭。那時候陳夏生真不敢給沈天鬱打電話、寫信,每天就抱著他的信一遍一遍的看,看到流眼淚,想他想得不行。他生怕只要聽到沈天鬱的聲音就無法繼續待在這裡,只想著努力賺錢,等到花兒中考結束,再去找他。可是他畢竟才十七歲,很多事情即使能堅持下來,也需要很長時間來克服心裡的障礙。工作很忙的時候還好,他可以忘記沈天鬱,一心一意地只想著身上的疲勞、痛苦。可是一閒下來,放假的時候,陳夏生就忍耐不住的想去找沈天鬱。所以陳夏生愛幹活,不怕吃苦,髒活累活都搶著幹。別人都覺得陳夏生是廠子裡最勤勞的年輕人。卻不知道他是用身體上的疲勞來遺忘心理上的不適。熬過最難受的幾個月,剩下的時候就好過了。他會剋制自己的心情,只會不停翻看沈天鬱給自己寫的信。那封信到最後邊角的地方都捲起來了,陳夏生就和別人借膠條,把四周用膠條粘好,防止信紙收到損害。陳夏生幹活肯賣力氣,領導又和春陽有那麼一點點的血緣關係,很快他就有了份輕鬆而且賺錢更多的工作,那就是監督,煤場監督,主要的工作是監督有沒有人偷懶和偷東西。但是他心腸好,特別看不慣那些五六十歲的老頭老太太來這裡搬煤。李大爺就是其中一個,因為子女沒能耐,今年五十七了還要來這裡搬煤,受得了嗎?於是陳夏生就一邊在廠裡給人監督,一邊幫身體稍微弱點的老人搬煤。好多人說他傻,好不容易撿了份輕鬆的工作,到後來又開始搬煤了。陳夏生也覺得,可是讓他眼睜睜地看著老頭彎腰彎的快跪下來了背煤,他看不下去。日子長了,他和李老頭就成了忘年交,平時吃飯的時候也愛和李老頭湊在一起,聽他說他年輕時候的事。再說沈天鬱找到了陳夏生後,就和他坐車往二舅的服裝廠走,聽陳夏生說,他有大半年都沒回來了,最近一次回來的時候還是春節。沈天鬱問:“你不回家,住在哪裡啊?”“住宿舍。”陳夏生咬了咬手指,“夏天宿舍裡都是蚊子,可討厭,你看我手臂給咬的。”沈天鬱摸了摸他的手臂,半晌才說:“嗯……那你以後呢?是去二舅那裡,還是繼續在這裡打工?”“都不去。”陳夏生看著沈天鬱的眼睛,道,“我跟你回家。等你錄取通知書下來,我就跟著你一起,在你學校旁邊找工作。”沈天鬱勾起嘴角,點了點頭。陳夏生轉過頭,眼睛都有些溼潤。他沒說出來的是,這一年的分離都快要了我的命,我這輩子都不想再離開你了。“不過,”陳夏生上下打量著沈天鬱,問,“你怎麼又瘦了……不行,以後我要監督你鍛鍊身體。”陳夏生今年十八歲,出來打工的這一年,見識了不少外面的世界。他明白了什麼叫做‘同性戀’,但陳夏生覺得自己並不是同性戀,他只是喜歡沈天鬱,除了他,陳夏生對任何一個男人都沒有感覺。那時的陳夏生並不敢向沈天鬱告白。雖然懵懵懂懂,可他也知道在那個封閉的年代,同性戀並不被眾人接受。他只敢默默陪在沈天鬱身邊,想著能拖一天就是一天。回到廠子裡,陳寡婦也回來了。三個大人圍在桌子邊,一邊喝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