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村裡孩子玩都不會帶著小孩兒,因為那會讓他們沒面子。春陽自然也不想讓陳夏生帶著沈天鬱,陳夏生答應的倒是乾脆,日後就自己牽著弟弟,在村子裡玩。兩個人玩兒有什麼意思?春陽表示不能理解,和別的孩子玩的時候心裡總覺得缺了些什麼。不過幸好,陳夏生又回來了。回來了!他兄弟回來了。春陽興高采烈的和陳夏生勾肩搭背,親熱的往河邊走。河裡邊有幾個小姑娘,穿著上衣在河裡玩水。正是盛夏,天熱得要命,都願意跑到這邊上坐著,涼快。因為年齡小,所以也沒那麼多限制,男女都在一條河裡,有的女孩還光著胳膊腿兒下河,一時間聽到的都是她們的尖叫聲。春陽也很開心,脫了鞋就往河裡跑。陳夏生一看他光腳就想提醒‘小心點’,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人不是自己的表弟,腳丫沒那麼細嫩,是不會被石頭磨傷的。河水乾淨,小腿邊上都有沒長大的小蝌蚪遊過,有的都長出來腿了,就差尾巴沒退下去。村裡的孩子見這些都不稀罕,就看見田螺和蝦會撿起來,回家餵鴨。以往陳夏生都是玩的最歡的,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這麼沉默。春陽往他身上潑了兩捧水,都沒能把他引到河裡,就坐在岸邊那棵柳樹下,低頭不知道想什麼。春陽跟一堆女妞在一塊玩也覺得無趣,走到岸上溼著腳穿鞋,說道:“沒意思?咱們去張老頭那邊偷西瓜吧,他家西瓜快熟了。”陳夏生意興闌珊的,卻還是跟著他去了。春陽比他小一歲,從小就和陳夏生一塊長大,算是好兄弟,已經好久都沒在一塊玩了,現在是應該補償一下。於是兩人就走到西瓜地。正午時候都去吃飯,這時候太熱,沒人願意出來幹活。不過張老頭就住在瓜棚,端著一碗菜坐在瓜棚裡吃。老頭眼神不怎麼好,偏遠點的地方看不太清楚。其實村裡人不在乎這一兩個瓜啊果的,不過偷東西這件事情,對小孩子有一種莫名的誘惑,他們總想試一試,就是那種奇怪的‘不是自己的才是好的’的心理。陳夏生手裡拿著一個磚塊,砸成三角形,對著一個西瓜,趁張老頭低頭吃飯的時候砸了一下。西瓜熟透了,一碰就裂一個大口子,因為沒傷及果肉,一滴湯都沒流出來。陳夏生心臟‘怦怦’跳,拽著春陽就要往外走。可是春陽見老頭沒發現,又看上了另外一個大的西瓜,蹲下來就扯,瓜秧不好扯,被撕得‘刺啦’一聲。張老頭眼睛不好使,耳朵卻靈光,一聽這聲就知道有人來偷瓜了,踉蹌著站起來,拿著棍子就往這邊跑,口中喊道:“——小兔崽子,放下我的瓜——”陳夏生和春陽撒腿就跑,一人手裡抱著一半的瓜,瓜太沉,他們兩個都氣喘吁吁的。其實張老頭也沒想追,就是嚇唬嚇唬他們,裝模作樣地跑兩下。可在陳夏生和春陽眼中,老人就跑的很快,幾乎要追到他們了。於是兩人沒命地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遠,春陽氣喘吁吁地停下來,把臉扎到瓜裡,大口咬,然後嘿嘿笑。陳夏生沒笑,他蹲下來,地上的土都撲到他汗津津的臉上。幾乎成了一個土人。然後他哭了,用力抱著懷裡的西瓜,對著驚訝不已的春陽說:“——我想和我弟……玩嗚嗚……”“……”那天沈天鬱吃到了西瓜,是他表哥灰頭土臉的從外面帶回來的,陳夏生拿出一個小勺,放到那半瓣西瓜上,對沈天鬱說:“弟,吃吧。”沈天鬱看著陳夏生都是土的臉,還有眼下兩條分明的淚痕,皺了皺眉。陳夏生沒說什麼,搬了個凳子,坐到沈天鬱旁邊,拿起勺子喂他——陳夏生以為沈天鬱皺眉是因為自己不會吃。因為沈天鬱不會說話,於是就只能繼續被誤會。西瓜很甜,其實沈天鬱不愛吃那麼甜的,可是陳夏生的勺子不停,沈天鬱就只能張開嘴。等尤金蓮回家,陳夏生正端著小盆給沈天鬱洗手洗臉。他笨拙的把毛巾浸溼,然後往沈天鬱的手上擦,一回頭看到尤金蓮,都呆住了。尤金蓮愣了愣,放下布袋沒說什麼,過了一會兒走到兩人身邊,摸了摸陳夏生的頭:“狗蛋,姑昨天說話太重了,你別生氣哈。”陳夏生點了點頭,看著尤金蓮的臉,鬆了口氣。陳夏生知道,他姑這意思是不惱火了,自己以後還能跟弟弟一塊兒玩。不過想親近表弟也要等一段時間,因為現在排在沈健坐上了返回的火車。沈天鬱被尤金蓮抱著,來火車站和自己的父親告別。兩年後,沈天鬱還是沒學會說話,可是卻聽到了一個讓人肝腸寸斷的訊息。他健康、強大的父親,在一次事故中,意外身亡。尤金蓮把沈天鬱託付給尤金勤一家,然後連夜趕到北京,卻還是沒能見到丈夫的最後一眼,沈健的屍體已經冰冷,身上沒什麼傷痕,可面板都是紫色的。“爬到樑上的時候,梁突然斷了。”旁邊的一個工人說,“阿健就掉下來,當時就不行了,吐了兩口血,一直抽搐,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