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善道:“沒有。”眼見邢應苔臉上的表情變得難看起來,崇善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的病大概半年才復發一次。”邢應苔點點頭,道:“昨天你是發病了才對我大喊。”“沒錯,”崇善微笑著說,“接下來我有半年都不會發作,你放心吧。”邢應苔放了心,他找了個地方坐著,向崇善家裡望去。都說崇善家裡有錢,此話當真不假。邢應苔只看了一眼,就說:“你家裡真好。”崇善道:“好嗎?我也不知道,你要不要進來看看?”邢應苔搖搖頭,說:“我有點害怕。”崇善覺得這小孩實在是老實,忍不住安慰:“怕什麼?中間有鐵柵欄,我還能跳出去打你不成?”邢應苔說:“你要是不打人,也不會把你關在家裡了。”話說完,果真向前走了走。但還是擔心,所以停在崇善伸手夠不到的地方。崇善說:“你坐在這裡,不要走。我給你拿零食吃。”邢應苔點點頭,崇善就轉身去了。不一會兒,他拿來了七八個糕點盒,還是全新的。崇善拆了兩盒,順著鐵欄遞了出去,說:“吃吧。”邢應苔接過來,有點不好意思,所以只拿了一塊,放到嘴裡。杭州小吃最是精緻,即使是當地人也吃不厭,邢應苔細細嚼了會兒,就道:“謝謝你,我要走了。”“好吧。”崇善一邊說,一邊把手邊的所有糕點一股腦都推了出去,“這些都給你,拿回去吃吧。”邢應苔道:“那怎麼好意思?我拿一塊就夠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是我的東西,我想給誰給誰。你要是不要,就扔在那裡吧。”邢應苔想,這樣熱的天,扔在外面不到半小時就壞了。於是他抱著一大堆糕點往回走。糕點盒堆得太高,幾乎看不見前面的路。崇善在後面喊:“小孩,明天你再來,我請你吃更好吃的糖。”邢應苔不僅明天去了,後天也去了,大後天還是去了。一連去了十五天,半個月的時間,兩人相處的十分愉快,逐漸熟悉。後來崇善的繼母旅遊歸來,不用邢應苔再來送飯,邢應苔也忍不住去找這個比他大了二十多歲、但和他很聊得來的小叔。直到有一天,邢應苔像往常一樣到崇善家裡和他聊天,臨走時邢應苔對崇善說:“我以後就不過來了。”“怎麼?”“明天我去學校報到,”邢應苔道,“我要讀高中了。聽說高中老師會留很多作業,不知道我要寫到什麼時候……”崇善輕描淡寫地說:“好吧。”邢應苔莫名有些失望。雖然他一開始有點怕崇善,但半個月的相處已經讓他完全改變了原本的看法。他甚至有些想要親近崇善的意思,不過當時邢應苔還不明白。邢應苔甚至問:“你不能出來嗎?來我家。”“不行,”崇善道,“我看見太多人會很緊張。”邢應苔點點頭。沒辦法,他只好說:“那有緣再見。”聽邢應苔這話說得有一種不合他年齡的老到,崇善突然笑了,他同樣感覺到心中的不捨,既奇怪,又歡喜,便說:“你為什麼不拿作業過來?我可以幫你寫啊。”自打邢春霖出生以後,父母的心思十之有九都花在了二兒子身上。邢應苔到高中返校、領作業,他們也不太關心,更不用提兒子到哪裡去寫作業了。邢應苔帶著作業興沖沖地往崇善家裡跑。這些天他雖然天天和崇善聊天,但都是站在門外,隔著一排的鐵柵欄。但今天不同,崇善說可以開啟門,讓他進來。崇善問他:“你要進來嗎?你怕不怕?”邢應苔斬釘截鐵地說:“不怕,我要進來。”邢應苔的作業看起來多,可實際寫起來是很快的。即便有不會做的題目,也可以請教崇善,崇善學歷不低,做起高中生的題目遊刃有餘。邢應苔原本以為要一個月時間才能寫完的卷子,兩個星期就做完了。寫完了邢應苔也往崇善家裡跑。只要邢應苔來,崇善一定放下手頭的工作,看他寫作業,偶爾和他聊天。到這時兩人已經很熟了,中午疲倦時,邢應苔經常躺在崇善的腿上。反正崇善名義上是他的小叔,又比他大了二十多歲,邢應苔和他在一起相當自在。崇善家裡有許多書,大多是外文書,又厚又重,一個個蚊子字密密麻麻的粘在一起,不知所云。邢應苔外語水平不高,而崇善精通多門外語。因此邢應苔偶爾犯困,會躺在床上的腿上,聽崇善念書翻譯給他聽。崇善聲音低沉,唸的又不是故事書,反而能讓邢應苔睡得更快更安穩。這一天崇善念的是英國詩人約翰唐恩的詩歌,他對內容極為熟悉,隨口翻道:“沒有誰能像一座孤島在大海里獨踞每個人都像一塊小小的泥土連線成整個陸地……如同你的朋友和你自己無論誰死了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在死去……”邢應苔靜靜聽著,聽到這裡,他突然開口說:“小叔,如果人人都是泥土,我這塊泥土,現在和誰連著呢?”崇善打趣道:“當然是和我。”“那……我的爸爸媽媽,我的哥哥呢?”邢應苔閉著眼,重複詩歌的內容,“‘有一塊泥土被海水衝擊’,為什麼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