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爭的言語惹來眾人非議,他們或男或女,對著竇爭指指點點,小聲嘀咕:“這人是誰啊?”“好大嗓門,有沒有素質。”“快走,可能是神經病。”“……”顧慨棠站在那邊,頎長而挺拔,表情淡淡的,帶著難以言語的情感,他看著竇爭。車站的時鐘提醒此時已經是九點五十二分。竇爭像是耗費了自己全部的體力,喘氣時嘴唇顫抖。“……”“……你要是願意等我,”竇爭大口呼吸,認真的,眼神無比堅定,他一字一頓道,“……我就等你一輩子。”“……竇爭,”顧慨棠雙手握緊,又鬆開,又握緊,九點五十三分,顧慨棠說,“我沒辦法……對你好,你不要等我。”“……”竇爭彷徨無措地看著顧慨棠,他扶了一下旁邊的座椅。驗票員催著顧慨棠,說:“先生,九點五十四分,還有一分鐘就不能驗票了,你要驗票嗎?”顧慨棠沒有聽見那人的話。他看著竇爭,竇爭問:“你還回來嗎?”顧慨棠‘嗯’了一聲。竇爭問:“你不想讓我等,你不想看見我嗎?”顧慨棠沒說話。竇爭說:“你要是和其他人結婚,我會殺了你。”顧慨棠拉著行李箱,在檢票的最後一分鐘,他走進車站,回過頭看著還站在那邊的人,張了張口,說:“竇爭,再見。”銀白色的動車關上門,顧慨棠靠在牆邊,手還在抖。深紅色衣著的服務人員對顧慨棠說:“先生,您的座位在前面,左手邊。”顧慨棠輕輕點點頭,表情十分淡然,好像沒有情緒的波動。對方又催了兩聲,見顧慨棠沒有動靜,也就不說話了。過了幾分鐘,顧慨棠才拖著行李朝座位走去。他的座位在三車廂,但這之前顧慨棠要去跟劉浩然報告。劉浩然在一車廂,他端著一杯清茶,已經翻開期刊開始閱讀。顧慨棠站在過道,對劉浩然說:“老師,人都到齊了。”“嗯。”劉浩然扶了扶眼鏡,頭也不抬地說,“小顧啊,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有篇文章想給你看。”顧慨棠沒說話,頓了頓,坐在劉浩然身邊。劉浩然道:“這個報紙你有訂閱嗎?它邀請我去當評審編輯,裡面有些思想還是太幼稚,不過當開闊視野吧,你可以看看。”“……”“還有上次和你說的論文改革——”劉浩然的老花眼和近視眼越來越嚴重了,他沒有脫眼鏡,而是雙眼上翻,抬頭紋明顯,看顧慨棠。就看顧慨棠靜靜地坐在那邊,面無表情,但是眼圈紅了。劉浩然一驚,問:“小顧?”顧慨棠‘嗯’了一聲,鼻音很重。“你……”顧慨棠顫抖著吸了口氣,說:“老師。”劉浩然停頓了一下,想說什麼,突然聽到有驗票員走過來。他擔心地拍拍顧慨棠的肩膀,最後還是沒說話。顧慨棠咬牙忍著,道:“我……先回座位了。”“……”劉浩然說,“去吧。”顧慨棠站起身,步履穩健,微微低著頭,向後車廂走去。所有來深圳開會的研究生都在這邊,顧慨棠坐下來後,從書包裡抽出一本書,隨便攤開一頁,然後他就撐著下巴,故作認真地看著。看了幾個小時,書都沒向後翻一頁,眼圈卻紅了好幾次。顧慨棠之所以傷心,是因為他大學時,看到曹學佺說“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心中是有些不屑的。讀書對顧慨棠來說,學位證書是次要,重點是修身養性。做個正直負責的人,快快長大,成為母親、妹妹的依靠……但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他對家裡的不滿,對竇爭的態度,掙扎著,顧慨棠夾在他們中間,左轉右轉都痛得要命,這個局面,無論他選擇哪個,都是負心,都是不負責任。顧慨棠恨著這樣的自己,他難過得心臟抽痛。這種感覺,顧慨棠二十五年的人生中,還沒有經歷過。坐在顧慨棠右後角的楊秉治時不時抬眼看看他,坐了四五個小時的高鐵後,他站起身,走到車廂中部,給楚薇打電話。高鐵上訊號不好,楚薇‘喂’了幾聲,有點不耐煩地說:“大痣,有什麼事啊?你已經在車上了?”楊秉治道:“我說,楚薇,你趁有機會,趕快換個導師吧。”“什麼?”“我剛才看見劉浩然叫顧慨棠去談話,好像是說畢業的事兒,把他都給說哭了。”楚薇無比震驚:“耶?什麼?!”“真的,”楊秉治信誓旦旦,“顧慨棠一路上都噙著淚,我們都不敢找他說話,不敢刺激他。”“這……”“你想想他,”楊秉治道,“雖然性格不怎麼樣,但他是大神吧?”“什麼不怎麼樣……”楚薇嘟囔道,“整個學校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整個學校找不到比師兄更認真的好不好?”楊秉治:“……”楚薇不敢置信,反覆詢問:“真的嗎?師兄真的哭了嗎?不可能啊,你哭一百次,他都不可能哭一次。”楊秉治哼了一聲,很不高興,又不想掛了電話,沉默了一會兒,說:“反正,反正你趕緊轉導師吧,要不然以後畢不了業,有你受的。”楚薇還是很相信楊秉治的,顧慨棠被訓哭了這種事瞞不了別人,楊秉治沒理由騙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