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早啊,不在家多玩兒幾天?”“不了。”我走到店裡,把帽子摘下來,揉了揉冰冷的耳朵,坐下來就要開始工作。張蒙看著我,哼了兩聲,用力踹著桌子,踹到椅子前面兩條腿都離開了地面。他仰著頭說:“真是奇了怪了,有的人是有家,但是不想回家過年;有的人是想回家過年,但是沒有家。陳啟明,你家裡人怎麼逼的你,才把你送到我這個狼窟虎穴的?”我本來沒想理他,但是一聽他說家裡的事,覺得有些稀奇,就回了句:“不是我家人逼得我,是窮。”“哎呀小可憐,要不要哥哥我給你漲些工錢啊?”“嗯。”“‘嗯’個腦袋。”張蒙懶洋洋地轉過頭,說,“貪心不足,蛇吞象——”我也不想和他再多說下去了,手下的動作飛快,等手裡的碎鑽和塑膠花都沒了的時候,看看時間,也不過是兩個小時。我跑到倉庫裡去拿庫存,結果發現裡面空空如也。“你是被搶劫了嗎?”我對張蒙說。“嗯?”那麼冷的地方,張蒙竟然也能睡著,他說,“沒了嗎?剛過完春節也沒來得及進貨。那你就別弄了,天天黏那些小玩意兒,眼睛都壞了。”我確實覺得頭有點疼,想著不弄了,剛要揹著書包,張蒙就站起來,對我說:“讓你回去了嗎?”“……”“在這兒待著。”張蒙說,“給我看看店,不許進屋,就在外面坐著。”剛過完節,市場里人很少,兩個小時才賣出去一個頭花。我被凍得腳趾發麻,看看錶,已經五點多了,差不多要回去了。我看看張蒙,他正在店裡寫什麼東西,見我走進來,就問:“要走了?”“嗯。”張矇頭也不抬,遞給我一張五十的紙幣,說:“就當是叔叔給的壓歲錢了。不用磕頭了。”“剛才不說是哥哥嗎。”“快滾。”我拿著錢往回走,快到家門口了,隨便一看,就看見低著頭,像是老鼠一樣走路的趙耳朵。他身上的衣服很厚,加上他彎著腰,看起來讓人覺得他像是一個球。我站住沒動,等他走進了,突然說:“你去哪兒了?”趙耳朵猛地抬起頭,他看起來有些驚恐,見到是我,他才鬆了口氣,喃喃道:“你要嚇死我啊?”我堵在門口,不讓他進來,在他放鬆的一剎那,我抓住他的手,就看到他的右手掌根有些發紅。我說:“你又去玩遊戲了?”“管得著麼。”“你媽還在醫院呢,你就這樣……”趙耳朵不耐煩地說:“煩死了,你算什麼東西。”我沉默了,把他的手甩下,平靜地問:“你從哪裡弄來的錢?”“……”一聽這話,趙耳朵偏著頭,沒說話。我最後看了他一眼,然後說:“你滾吧,以後都別來我家。”趙耳朵像是被踩了腳一樣,突然跳了起來,說:“你有病吧?我沒拿你家錢!陳啟明,你仔細想想那是你家嗎?你比我還不如,你憑什麼讓我滾?”我把門開啟,我說:“你說憑什麼?憑你媽現在還躺在醫院裡念你的名字;憑你今天敢進這個門,我拿刀把你捅了。”我看著趙耳朵,說:“有種,你就進來。別給臉不要臉。”說完,我關上門,把愣在外面的趙耳朵給所在了外面。孟穹一直沒有回來。最後一次看錶已經是下午七點多了。我靠著沙發,不知不覺睡著了,等孟穹把我搖醒,已經是八點半了。“回來晚了。”孟穹的眼裡都是歉意,“我去看了看趙姐,一不小心忘了時間。”我本來想問‘不是上午才看過嗎?’,但是還沒張口,我就覺得喉嚨一陣腫痛,我皺眉嚥了咽口水,痛得幾乎連口水都咽不下去。於是我按住喉嚨,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孟穹,想聽他解釋。只是我沒問,孟穹反而鬆了口氣。他一直偏著頭避開我的視線,都沒看到我摸喉嚨的小動作。他轉身走到廚房,說:“餓了吧?我給你做飯。話說,趙耳朵去哪裡了?”我的嗓子很痛,所以沒說話。因為平時我也很沉默,所以孟穹並沒說什麼,他在廚房裡做飯,我就走到玄關看了看孟穹的衣服,湊上去聞了聞,沒聞到什麼。我開始以為孟穹是去見女人了。週六這樣的日子,不會去工作,自然就是出去約會了。我知道孟穹現在放不下我,但是他竟然沒給我做飯,磨蹭到了八點才回家,說不定是遇到了什麼喜歡的人。我的說不出現在是什麼心情,總之很複雜。後來又想,不對,前世也沒見到什麼孟穹喜歡的女人,約會這個想法太不可思議了。燈光有點刺眼,我眯著眼吃完了飯,到睡覺的時候都想不起來晚上到底吃了些什麼。開學的日子日益逼近,趙嬸兒的病也越來越重了。她的手臂開始消腫,但是人卻胖了起來,她的腿變得無力,剛一站起來就哆嗦,同時體力急劇下降,有時候說著話都會喘不上氣,要休息好長時間才能繼續說話。最可怕的是,她出現的嚴重的併發症,一開始是趙嬸兒的眼底出血,沒過多長時間,眼睛看東西都模糊了。每次趙叔交錢做透析的時候,醫生都會說,次數實在是太少了,要多透幾次,不然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