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轉頭看了看杜衡,她抬起眼眸,低聲說道:&ldo;是,我記得了。&rdo;迎著她的眼眸。執法老人杜衡卻沒有來由地心下一慌,只覺得眼前這個女孩的眼眸明亮如雪,亮得讓人驚心,就像是……人之將死之時,那一瞬的迴光返照!地牢內。黑黝黝的陰暗牆壁裡,釘著一個渾身鮮血的人影。血跡斑斑的六十八顆金釘深深地刺入那人肩、臂、手、腿、足中,將他釘在石壁上,全身肌rou都已經潰爛,指節關節盡皆破碎,從他身上流出來的血腐臭難聞,他的頭無力地低垂著,惟有一息尚存。地牢外,那一扇低矮的小窗,竟雲集著大批黑色的食腐鳥類,在外振翅盤旋,等待這垂死之人的死亡,好來盡情吞噬他的血rou。已經分不清遭受了多少日的折磨、多重的酷刑,杜衡冷酷的威逼之聲猶在耳邊迴響,只可惜,他的身體似乎失去了知覺疼痛的能力。然而即便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還是沒有把連心蠱的秘密吐露出給那些人。他是白氏一族的人啊!白氏一族的人,骨子裡流的都是守護忠義的血,秉承的都是驕傲不屈的靈魂,十二歲的時候,他不懂這一切,他背叛這一切,他將自己隱身在黑暗裡仇視所有的人,甚至不惜出賣族人,讓自己成為白氏一族的恥ru!現在,他懂了!只可惜白氏一族已經不存在了!周圍死一般地寧靜。奄奄一息的湛羽只能聽到自己身上的鮮血,一滴滴在地面上流淌的聲響,倒彷彿是午夜的更漏,一聲連著一聲。湛羽已經沒有多少意識還存在了。這樣的黑暗與沉寂,卻對他如此熟悉,彷彿是多年來縈繞在心頭,揮散不去的一個瞬間,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置身在這樣的黑暗裡,淚流滿面地聽著屋外,六歲的小女孩急促地敲著封死的窗戶,緊張哭泣的聲音。&ldo;我要走了,哥,我求爹放了你,爹說只要我回外婆家住就放了你,我要跟娘去江南外婆家了。&rdo;&ldo;哥,你等著我,我很快就回來的。&rdo;&ldo;如果小萱一直都沒有回來,哥不可以忘記小萱,哥要記得去找小萱啊!&rdo;黑暗中,湛羽渙散的意識裡,終於出現這樣清晰的童音,那個六歲的小女孩,是他十二歲生命裡,最可望不可及的一線純白啊!&ldo;小妹……&rdo;他的嘴唇吃力地顫動,血的腥味遍佈在他的唇齒間,他垂著頭,咳著血,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輕輕地喚道:&ldo;……蓮……蓮花……&rdo;&ldo;哥,我在這裡。&rdo;死寂的地牢裡,女孩含淚的聲音慢慢地響起。湛羽被釘在石壁上的身體無聲地一顫,頓覺一陣疼痛直入心窩,他緩緩地抬起頭來,滿面死灰,渙散無光的瞳仁裡,慢慢地映出一張素白的容顏來。恍若隔世。原來是……他的小妹啊!蓮花站在他的面前。一襲大紅色的嫁衣鮮豔如火,珠玉鳳冠,烏黑的長髮如流泉傾瀉,她站在那裡看著渾身是血,情狀悽慘的湛羽,滿眼悲慟之淚。一滴滾燙的眼淚從湛羽的面頰上長滑而下,在他血汙的面孔上流下一道清亮的淚痕,他痴痴地望著她,身穿大紅嫁衣的小妹萱兒,恍若在夢中,他竟吃力地柔柔一笑。 &ldo;……真……好看……&rdo;那一團嫁衣如火,映著她蒼白的素顏。她眼望著湛羽的慘狀,一步步上前,每走一步都彷彿是踏在棉花上,虛軟無比,她的身體因為這巨大的悲痛、殘忍的現實而拼命地戰慄著。她終於走到了湛羽的面前。纖細的手指輕輕地觸到湛羽冰冷的面容,被血浸透的頭髮,蓮花的淚,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滑落……&ldo;……哥,我傷你傷得那麼狠……&rdo;&ldo;……不痛……&rdo;湛羽凝注著她,眼淚一串串地滾落,任憑鮮血從他的傷口裡湧出,他吃力地對她笑。&ldo;……一點都不痛……真的……&rdo;&ldo;哥……&rdo;蓮花蒼白的手,無聲地捂住了他胸口的傷口,泣不成聲。&ldo;……那一箭……帶回了我的小妹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