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懷疑自己是被那月光給驚醒的。但她確實是聽到了某種聲音,很細很細的聲音,她從c黃上坐起來,嚕嚕也從窩裡豎著耳朵站起來,眼神裡充滿了戒備,賀蘭把食指豎在唇邊,很小聲地道:&ldo;嚕嚕不要吵。&rdo;嚕嚕便安靜下來,她披了件長衣推門走出去,烏黑的長髮直垂下來,嚕嚕悄沒聲地跟在她身後,鼻子不停地左右嗅著。走廊裡點著雪亮的燈,花架子上擺放著一盆碧玉蘭,一朵一朵的花兒像是純白的玉盞,仿古宮燈懸掛在走廊牆壁的一角,地面上是綿厚的地毯,賀蘭慢慢地朝前走,一直都到了姨媽的房門前,那房門虛掩著,僅僅露出一點小fèng,有光線從屋子裡面瀉出來。賀蘭慢慢地推開了門。她推開門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坐在地毯上的姨媽抬起頭來,綠紗罩裡的光芒映在她的面孔上,姨媽那美麗的面孔上是憔悴頹敗的表情,一個蒼白羸弱的清秀男人躺在姨媽的懷裡,他的嘴角還在往下慢慢地滴血,他的手邊是一個高腳杯,酒杯斜倒在雪白的地毯上,紅酒液沁到地毯裡。賀蘭石雕木塑一般地站在門外,嘴巴拼命地張開,猶如脫離水面的魚兒,可就是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她嚇得動都不敢動一下,姨媽抬頭看著她,她的臉上竟是無比寧靜的表情,那樣的寧靜讓她看起來神聖極了,她無聲地咧嘴笑了笑,&ldo;賀蘭,我還真怕看不見你最後一面了。&rdo;賀蘭嚇得臉色雪白,全身戰慄,恐懼的聲音好似從嗓子眼裡擠出來,低不可聞,&ldo;姨媽……&rdo;梅姨媽卻輕聲說:&ldo;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本來答應我的,今天跟我結婚,賀蘭,我本來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嫁人了,可是我今天要結婚了,我年少時為他被趕出家門,現在又為他歡場賣笑。&rdo;她微微地笑一笑,&ldo;但你知道他剛才對我說什麼嗎?他讓我嫁給吉老闆,吉老闆你認識的,就是那個菸捲商行的大股東,答應給他一大筆錢,他親自去談的這筆好買賣。&rdo;賀蘭陡然明白了,奪眶而出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下來。梅姨媽靜靜地笑道:&ldo;賀蘭,我攢下的那些錢,全都留給你,還有這棟房子,這些是你的嫁妝,找一個踏實的好男人愛你,我只求你,千萬別像姨媽這樣,一輩子都毀在一個男人手裡。&rdo;她凝望著賀蘭,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她的右手裡握著一把勃朗寧小手槍,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那一雙含淚的眼眸,依然凝定在賀蘭的面孔上,她微笑著說:&ldo;我總是等著,他能按照他對我說的承諾來愛我,可我總是等不到那一天。&rdo;賀蘭大叫著&ldo;姨媽&rdo;撲上去的時候姨媽已經扣動了扳機,那一聲槍響讓賀蘭瞬間魂飛魄散,鮮血從她的眼前迸射開來,姨媽的腦袋一側開了一個鮮血淋漓的大洞,賀蘭驚駭地大叫起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時間彷彿是在那一刻寧靜下來了,再沒有任何聲音,姨媽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倒在那個男人的身上,她的手臂微微張開,看上去就像是溫柔地擁抱住了他。他只有死了,才能這樣安安穩穩地躺在她的懷裡。她閉著眼睛,眼尾微微地彎起,眼睛依然是一道很美的弧線,是桃花的弧度。她其實叫做梅小玉,年輕的時候死心塌地地喜歡一個叫金士誠的男人,甚至被逐出家門都在所不惜,但這個叫金士誠的男人居然拋棄了她另娶了別人,她孤單艱難地活了那樣長的時間,後來這個叫金士誠的男人又回來了,也不過是貪圖她的錢,她便如飛蛾撲火一般奔向了這一場心知肚明的毀滅,縱然知道總有一天,他還是會像曾經那樣把她拋棄。她曾說過,女人就是傻。這話很是沒錯,她就是這樣傻。炮彈就是從那一刻炸起來的,震天價的一聲巨響,整個別墅似乎被翻轉了一下,一股強大的力量將賀蘭的身體掀起來,朝著牆壁狠狠地擲了過去,斷壁頹垣加土粒從天而降,呼啦啦地砸下來,賀蘭甚至來不及從地上爬起來,第二炮已經到了,傢俱的碎片猶如能割破肌膚的刀子,在賀蘭的眼前炸開來,灼熱的火舌瞬間竄起來了。有刺耳的尖叫聲從四周傳過來,那是別墅裡的下人在呼喊著,嚕嚕也在拼命地大叫著,賀蘭的耳朵嗡嗡作響著,總是站不起來,手背一陣火辣辣地疼,別墅好像整個地歪向了一邊,天花板都砸了下來,有火燒起來了,燒著了她睡衣的裙角,她的手胡亂地抓著,想要抓住什麼依靠,但是沒用,她的身體似乎不受控制地往下墜,她甚至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哭喊著道:&ldo;救命啊,救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