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桌子旁邊就有一扇彎月形木格窗,她低下頭去,默默地望著桌上的一點點水漬,秦承煜卻抬起頭來,看著遠處蒼茫的天空,猶如自我解嘲一般地笑了一笑,輕聲道:&ldo;怪不得都說四海之內皆兄弟,原來沒法子湊成一對的,都成了兄弟姐妹了。&rdo;賀蘭越發地愧疚,默默道:&ldo;對不起。&rdo;秦承煜卻擺擺手,&ldo;說到底還是我自己一廂情願,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何必賠禮道歉。&rdo;他清俊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片蒼白失落的顏色,心中已經非常難受,猶如刀刮過一般,竟有些喘不過氣來,末了還是勉強地笑一笑,&ldo;你若是再這樣安慰下去,我秦承煜更是無地自容了,就按你說的辦,我沒什麼事兒。&rdo;賀蘭鬆了一口氣,笑道:&ldo;謝謝你,秦大哥。&rdo;眨眼間跑堂就已經將兩碗餛飩和醬菜端了上來,秦承煜隨手拿起筷子,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笑道:&ldo;你說這裡的餛飩好吃,我嚐嚐看。&rdo;便稀裡糊塗地挾了一個放在了嘴裡,賀蘭沒想到他居然這樣冒失,脫口道:&ldo;燙得很。&rdo;秦承煜已經將臉轉向了一邊,用手捂住了嘴,他自小家教嚴格,絕沒有將吃到嘴裡的東西又吐出來的道理,那樣硬生生地將一個滾燙的餛飩嚥了下去,只覺得從舌頭到嗓子眼都是火辣辣的。賀蘭默默地倒了一杯茶水放在秦承煜的面前,秦承煜端起茶杯來喝水,兩人都不再說話,只有兩碗餛飩,兀自在朱漆桌面上冒著滾滾的熱氣,那騰騰的熱氣,卻彷彿是屏障一般,將兩人隔開了。他們彼此食不知味地吃完那一餐飯,秦承煜已經將幾塊紙幣放在了桌上,賀蘭道:&ldo;秦大哥,這頓說好了是由我請。&rdo;秦承煜笑道:&ldo;我怎麼能讓你花錢。&rdo;賀蘭為了緩和一下氣氛,便欣然笑道:&ldo;早知這樣,就該把你領到泰和飯店去,狠狠地讓你做一回大東家。&rdo;秦承煜卻也開玩笑地道:&ldo;你把我領到泰和飯店,我就不往外掏錢了。&rdo;他們走出店去,就見夜幕剛剛降臨,街上都是來來往往的行人,有電車叮叮噹噹地從他們身邊開過,街邊的路燈都已經亮了,秦承煜招手替賀蘭攔了一輛黃包車,賀蘭坐上去,秦承煜站在車旁,又將那一匣子木版《靈飛經》遞過來,溫聲道:&ldo;專門給你帶來的,你還是收下吧,就別推辭了。&rdo;他的神情很是誠懇,賀蘭不好意思再推辭,況且今天晚上已經很傷了他的面子,便把那一匣子《靈飛經》接了過來,向著秦承煜感謝地一笑道:&ldo;謝謝秦大哥。&rdo;秦承煜朝後退了一步,笑道:&ldo;不用與我客氣。&rdo;那車伕便拉著黃包車飛快地走了。秦承煜轉過頭去,望著載著她的黃包車漸漸地遠去了,慢慢地消失在人流中,他覺得自己的心裡彷彿一下子就那麼空了,腦海裡全都是她的笑靨,腳底是堅硬的道路,此刻卻彷彿如波浪一般,一晃一晃的。這個世界,都似乎一下子變成了灰色,原來失戀竟是這樣的心情,況且他算什麼,連戀都沒有戀過,到底又是哪一個男人,這樣有福氣,能守著她這樣的笑靨,也許她在那個人面前時,笑得比現在還要美。他這樣胡思亂想著,在站臺站了很久,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等的那輛電車從他的身邊轟轟地過去,他到底是忘了坐車,竟然就這樣徒步走到了自己家裡,恍恍惚惚地拍開院門,院子裡的景物卻好似都是飄渺無聲的,有人不停地叫他,&ldo;少爺,少爺……&rdo;秦承煜回過頭去,看到根伯蒼老的面孔,他被這位老人叫過神來,喃喃地出聲道:&ldo;根伯,我怎麼覺得這樣難受……&rdo;然而這神志一旦清醒,彷彿是出了竅的靈魂歸位了,便覺得腸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將腰一彎,便將晚上吃的東西,搜腸刮肚地全吐了出來。賀蘭捧著那一匣子《靈飛經》回到家裡,還在院子裡就聽到從大廳裡傳來曲笛三絃等樂聲,是梅姨媽在唱曲,姨媽天生一副好嗓子,尤其是崑曲,放起聲來竟比那崑曲名角還要強上許多,梅姨媽在廳裡面唱道:&ldo;……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rdo;就聽得一口蘇州白話的崑腔,婉轉纏綿,映著此時此地的園中秋瑟光景,花兒都開敗了,賀蘭聽得發了呆,夜風一陣陣地吹來,將她雲肩上的荷葉邊吹得一顫一顫的,就見門旁閃過一道人影,接著吳媽那咋咋呼呼的聲音便傳過來,&ldo;哎呀,我的姑娘,天這樣冷,你怎麼站在那裡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