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兩個月前,江湖正道人士圍攻澄江閣,澄江閣內卻出了奸細,裡應外合,好不精彩。而我身中劇毒,武功全失,無奈只有北上金國。澄江閣雖未被全部殲滅,但元氣大傷,此番回蘇州,我原先也打算回去整頓整頓。沒想到,方踏進大齊境內,皇上便率兵馬前來,於是便有了方才的事。&rdo;他略略側頭,看她弓著身子,像只受傷的貓,埋在稻糙堆裡,滿臉髒汙,卻依舊閉著眼睛,平靜安詳。&ldo;多半是皇上發現我同你在一起,怕我拿你做要挾,便想先下手為強,在客棧早早埋伏人馬,卻沒料到,你竟掙脫了侍衛逃到我這裡,任我挾持,呵……皇上想打仗,又怕江湖混亂,拖了他的後腿,便廣招賢能,江湖上混的,識時務者都去為朝廷賣命,而像我這樣浪蕩慣了的,便成了皇上的眼中釘,況且,澄江閣一直是江湖正道人士的心頭患,恨不得處之而後快,如此,朝廷在暗中支援,正義之士搖旗吶喊,一同攻上澄江閣。&rdo;他語氣極淡,彷彿全然是別人的故事,與己無關。玩著指尖乾枯的稻糙,突然莫名地心酸,何曾有人跟她解釋過,何曾有人在乎過她究竟是如何想的。他們都習慣性地認為,莫寒是聰明的,是懂事的、乖巧的,能夠理解,能夠看得透徹,絕不會計較,絕不會因此傷心難過。是她的錯?是她的錯啊。&ldo;你不必跟我說這些……&rdo;&ldo;我從未想過要挾持你,我陸非然一生落魄,死便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沒必要為了自己一條命,做那麼多麻煩的事。&rdo;換了一隻手枕在腦後,抬頭便見被橫樑割裂的漆黑天幕,月光如水,似乎比白日更亮。&ldo;白痴。&rdo;&ldo;啊?&rdo;可能,陸非然聽不大懂。&ldo;我說你個破腦子,下次就算挾持我也沒有關係,我不想再自己跑過去讓你抓了,搞得我像個傻瓜一樣。&rdo;&ldo;你不是麼?&rdo;叼在嘴上的稻糙動了動,月光潑灑在他若有似無的笑容上,卻是慘白得駭人。&ldo;你什麼意思?&rdo;&ldo;莫寒,你不想回皇宮麼?&rdo;第一次聽他如此鄭重地喚自己的名字,莫寒一時反應不過來,醞釀了半晌,才搖搖頭答道:&ldo;那裡不好。&rdo;&ldo;所以,寧願在這破爛的茅糙屋裡待著,也不願回去錦衣玉食的皇宮?&rdo;&ldo;也許,等我沒飯吃的時候,會想要回宮吧,但起碼,我現在不是很餓。&rdo;方說完,她那癟癟的肚子便極為不配合地發出幾聲叫囂,她大窘,不敢去看陸非然此可複雜的臉色。&ldo;我說要送你回蘇州,怕是沒辦法實現了,對不……咳……&rdo;溫熱的血從他口中噴出,月光下,濡溼了胸前深黑色的衣衫,那一簇白髮,又多添幾許豔色。她傻眼,看他不斷起伏的胸膛和鬼魅般慘白的臉,感覺月光一點點淡下去,黑暗像一塊巨大的裹屍布,緩緩從頭頂落下,裹住僅有的一點點光亮。&ldo;你……&rdo;她顫抖著伸出手去,輕觸他帶著青色鬍渣和鮮紅血漬的下顎,恐懼一波接一波侵襲而來,喉嚨乾澀,連驚叫都發不出來,只能呆呆看著,痴愣愣地小心擦去那些噩夢般的顏色,這樣的經歷,是一種反反覆覆的折磨,一次比一次痛,她覺得整個身體都要痛得撕裂開來,一片一片,跌落在泥濘的小道,被過往車輛深深碾進土壤之中。&ldo;你……不會死的,對不對?&rdo;&ldo;不會,如果你現在回客棧好好睡一覺,我便不會死。&rdo;陸非然捂著胸口,呼吸越發艱難。又是一灘血,驀地竄進視野,彷彿一團熊熊烈焰,燒灼著他的生命,榨乾他琥珀色雙眸中最後一抹清亮。&ldo;混蛋,你騙我!&rdo;她氣急,話語中已然帶著哭腔,一掌拍在陸非然肩上,&ldo;好個無牽無掛,你連死都不願意讓人陪在身邊嗎?不對,不是的,你不會死的,你個妖孽,怎麼會那麼容易就掛了,你還欠著我的人情沒還……&rdo;&ldo;所以……才不願意再讓自己欠你……&rdo;他喘息著,唇色已然轉變成烏紫色,彷彿結了層霜,毫無生氣,&ldo;回去吧。只是中毒了,哪那麼容易死。我要運功療傷,你在會吵到我。&rdo;將視線從那刺目的猩紅上挪開,她努力地使自己冷靜,努力地剋制著抱頭大哭的衝動。&ldo;閉嘴,別把我當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