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一座躺椅。白色衣角在半空中搖盪,精緻的鹿皮短靴踏在躺椅邊緣,烏亮的髮絲垂落在雪色錦緞上如同空白畫卷上最恣意不羈的一筆寫意。午後陽光越過窗fèng墜落在面龐,描繪出刀削斧鑿般堅毅的輪廓,蜜色肌膚閃爍著耀眼的光,劍眉高挑,眼若星辰,薄唇時不時畫出一道性感譏諷的弧度,這樣一個男人,似乎在任何時刻都是如此耀眼,都應如此耀眼。他皺眉,眉宇間浮起一層不屑與厭倦,&ldo;那般不知好歹的女人提她作甚?&rdo;言崇坐在陰影中,細細看著日光籠罩著的永遠高高在上的男人,嘴角顯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尊貴如她又能如何?照樣被親身弟弟當貨物一般送來燕京,照樣被丈夫厭棄,得到與失去偶爾對等。&ldo;若言某身世宣揚出去,要陪葬的可不止言某一人,皇家嫡長孫在近人腳下苟延殘喘,豈不丟盡漢人的臉?再而,此事必定牽連出當日太子之死,南邊皇帝的位子可要動一動,朝廷必有大亂,到時金軍南下,長公主便成眾矢之的,王爺可捨得?&rdo;完顏煦譏諷一笑,抖落衣袍俐落起身,&ldo;休書都已寫好,只不過她抵死不認罷了。&rdo;空氣中凝滯著莫名的緊張,彷彿繃緊的弦,稍稍使力便要斷裂。良久,覺出唇齒間茶水冰涼,言崇放下茶盞,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ldo;當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賤人,居然為了個男人連家國天下都不顧了。&rdo;他語速極慢,一字一句逼進完顏煦耳中,又彷彿吟詩般悠然美好,不帶半點粗俗。完顏煦並無過多反應,只端起酒杯,在唇邊晃了晃,略帶不悅地說道:&ldo;本王的女人還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言大人答應與否還請給個慡快,這幾日家中事多,本王還趕著回去處理,恕不奉陪。&rdo;找不到破綻,何秋霜給的訊息斷然無錯,完顏煦與澹臺莫寒已然鬧翻,本想借此除去彌月和念七,卻不想令完顏煦對那女人死心,不管不顧地拿出他身世威脅,千算萬算,高估了澹臺莫寒,低估了完顏煦。果然是無毒不丈夫。言崇雖心底焦躁不安但面上依舊平靜,緩了片刻,才放下茶盞開口道:&ldo;不知王爺有何事需言某效勞?&rdo;見他終於妥協,完顏煦握緊的拳頭不禁鬆了鬆,嘴角一抹得意的笑,&ldo;豈敢豈敢,只是前幾天收房的女人家裡有個大哥想尋個差事,本王久在軍中,那男人又是個文弱書生,便想請大人在戶部給隨便安cha個閒置就行。&rdo;&ldo;既是王爺的人,言某又怎敢怠慢,戶部侍郎正好出缺,王爺看這可好?&rdo;&ldo;言大人安排的,自然甚好。本王聽說最近朝廷一筆銀子下撥到黃河賑災,你知道這黃河連年氾濫,治水也不是一點銀錢就能解決的。&rdo;&ldo;王爺說的是,那銀子確實是浪費了。&rdo;完顏煦將酒杯扔在桌上,發出&ldo;嘭&rdo;地一聲響,起身一甩袍子道:&ldo;言大人是聰明人,本王有事在身,先行告辭。&rdo;&ldo;王爺請。&rdo;言崇欠身相送,溫和平靜,彷彿方才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言崇的死訊傳來時,她正端著涼茶勸完顏煦好歹喝一口,乾癟的語句撞翻了手中滾燙的茶盞,她掙開完顏煦寬大的手掌,走到屋外繁盛的糙木間。七月的太陽彷彿一團燃燒的火球在肩上投下熾烈的光。仰起頭,耀目的光將眼睛刺得生疼,她伸出手擋在眼前,眼光透過指fèng流瀉而下,柔和許多,卻仍舊刺得人心莫名疼痛。完顏煦倚門而立,看著她在烈日下站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她側過頭怔怔地望著他:&ldo;不是說只發配而已麼?&rdo;挪用賑災糧餉,戶部侍郎一口咬定是言崇所為,其下每一名受賄官員的證詞都一樣,皇上都不得不嚴辦,將其發配邊關。誰料路上被人刺上,乾淨利落,半點蛛絲馬跡沒有。他走近了,拉下她遮擋在眼前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握緊。她無奈地搖頭,悽然一笑,&ldo;還是被他搶先了,好像無論如何,都鬥不過他。&rdo;本想半路劫了言崇放在身邊囚禁,但現在少了言崇,手中便少了要挾的籌碼,沈喬生,陸非然,不知又要面對怎樣的境遇。&ldo;他死了今後便無人再要害你。&rdo;陽光跳躍在他俊朗的眉宇間,他暖暖地笑,嘴角劃出一道迷人的弧度,&ldo;你無事就好,以後的日子還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