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走吧,去玉華殿,我藏了許多好吃的,今日統統給你。&rdo;遙勉跟在她身後垂首死死盯著腳尖,安靜地走向前走。披風下襬滑過蘇軟雪地,將淺淺的腳印撫平。遙勉似乎對玉華殿很感興趣,仰頭四下打量著殿內格局與裝飾,險些被矮凳絆倒。莫寒將他領到內廳,內侍已將炭盆燃起,屋內漸漸暖和起來。將傷藥在他眼角淤血處輕輕揉散,莫寒笑笑,逗弄道:&ldo;可是看中什麼?儘管說就是,一會就叫人給你宮裡送去。&rdo;&ldo;姑母……&rdo;&ldo;嗯?&rdo;接過纖巧遞上的點心,莫寒推到遙勉跟前。&ldo;侄兒只是從未來過玉華殿,有些好奇罷。父皇倒是常來,只是禁止妃嬪皇子進來。想來姑母與父皇定是自小親厚,非一般人可比。&rdo;昏黃的光暈在羽翼般纖長她的睫毛下投出落寞的影,他仍舊是個孩子,純真美好,卻已學會偷過老舊的記憶,搜尋今日的點點滴滴,一場角逐,初生的牛犢,帶一片痴妄,一路荊棘,遍體鱗傷。這是早慧的痛苦,過早的觸碰腐朽與殘酷,目睹粼粼鮮血,聽聞殘破嘶吼,直至麻木,繼而殘酷地展露死亡前最後一絲悲憫。風箏在高飛,暖風和煦,線軸在歡笑的孩童手中。那盡情歡樂的孩子永遠存在於不可觸及的遠方,夢之彼岸,含淚遙望。爾後,在時光流逝中笑看他無望掙扎,寸寸消弭,灰燼般落於塵埃之上,隨暖風逃亡。彷彿一場又一場輪迴,不可避免,她看他,彷彿看到彼時過於早熟的襲遠,早凋的純真,連微笑都帶著陰暗的色調。她曾努力將色澤調成溫暖,卻只是頹然。在黑暗中向他伸出手,溫暖他僵直的身體,唱著不著調的歌兒哄他入睡,在那些暗無日的日子裡,成為他的光源,卻在不知不覺中種下禁忌的果,營造出今日混亂不堪的局面。這是禁忌,但當黑夜降臨,禁忌在他面前脆弱得不堪擊。即將到來的一幕,她早已猜到,卻不知,旁人已算計至此,彷彿是一個人人皆知的秘密,在某個靜謐的夜裡痛苦上演。永不會有落幕的一日,苦難來臨,冥思歷劫歸來那一日。心驀地柔軟,揉揉遙勉的頭頂,幾乎可以想象,襲遠身後,前赴後繼的人,用血ròu之軀鋪成權利的坦途,鮮血淋淋的道路上,唯見人,睥睨下。前路茫茫,生死不知。&ldo;我同聖上同長大,自然親厚些。與三皇叔也是一樣的。&rdo;&ldo;侄兒明白。&rdo;遙勉略略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瞼,揀起塊點心隨意咬幾口,謹慎小心,無處不忘保持皇子風度。屋外傳來聲悶響,華光漫天。絢爛的光輝燻紅臉,窗外菸花盛放,萬紫千紅,妖嬈如春。&ldo;姑母,侄兒該回去了。&rdo;遙勉跳下暖榻,朝莫寒做緝。新年,鐘響,揮手道別。額頭抽痛,以為可以平靜地忘記,卻在不經意間觸痛思念的神經。要繼續等待,逆來順受,還是在既定的死亡來臨之前,抹去雙手濃重的血腥。她回頭看著遙勉,目光沉沉。片刻之後,雙瞳回溯溫柔顏色,拉起他的手,往屋內走去。&ldo;夜深了,今晚就在姑母這兒休息吧,一會叫人知會睿思殿的宮娥聲就好。&rdo;&ldo;這玉華殿有時太過冷清。&rdo;&ldo;各宮娘娘不是都來玉華殿走動嗎?&rdo;遙勉仰頭不解地望著,勉強跨過門檻。&ldo;那不一樣。&rdo;莫寒突然停步,蹲下身來,盯住遙勉,道,&ldo;遙勉,……其實你與父皇很相像,許多時候,讓人忍不住心疼……好了,休息吧,以後的事情,姑母幫你想辦法好麼?明天一大早,就去教訓那兩個臭小子,幫你出出氣,好麼?&rdo;遙勉忍不住笑起來,露出甜甜的酒窩,不多時又換作小大人的模樣,但已不若先前那般生疏試探,&ldo;姑母好像個不懂事的小娃娃!&rdo;&ldo;是啊是啊,你就是個小老頭!&rdo;莫寒翻個白眼,伸手去捏他的鼻樑,相視而笑。埋首在光滑的絲帛間,許久不曾觸碰的畫面展現在眼前,猶如昨日。黃昏時分,烈焰般的霞光將雙眼灼痛。那般瀟灑地離開,是否因為早已篤定他日的相逢。永遠記得回家的路。在心中,默默重複,恍如夢囈。喜慶的色澤還未褪去,就已見滿目蘇白,飄蕩在遙遠的戰場,馬革裹屍,河流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