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一一刻的等待,便到極限。良久,仍未察覺身側有半分動靜。他睜眼看去,陸非然仍舊倚著樑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眸湖水般澄澈。陸非然垂目望向桌腳血滴,清亮的琥珀色漸漸黯淡。&ldo;算了,她醒來若發現是我糊弄她,非折磨死我。&rdo;&ldo;我走了,你自己看著辦,說起來,還真有件大事沒做。&rdo;&ldo;告辭。&rdo;他走得很快,一踏足,一翻身,已然不見蹤影。但其實,他何曾走遠。說過要忘記,說過要放下。但,說說而已,他陸非然幾時是守信之人。他從來只是隨心隨性,無拘無束。但寒夜中那些莫名的失落,又是從何處而來。他不知道,不知道。這是人人都知道的秘密,但他不能說,因為她不想知道。就讓她以為,他過得很好吧;就讓她以為,他早已放下吧;就讓她以為,他是可以瀟灑來去的吧。只要,只要她過得好。他是一隻無足的荊棘鳥。起風了,不再溫柔輕撫,即將到來的是狂風怒號,是大雨瓢潑。不害怕,因為早已沒有退路。寬大的披風包裹著纖瘦的身軀,完顏煦在馬車裡,將她緊緊攬住。車外大雨淋漓,徹夜不休,但願,無人驚擾她此刻的恬靜安詳。他用額頭抵著她冰涼的額角,輕輕嘆息。&ldo;你怎能為我捨去生命。&rdo;&ldo;得妻如此,夫復何求。&rdo;奉旨抓人計程車兵在王府外集結,雨水順著鎧甲流入衣內,浸溼了帶著些許汗味的衣料。為首的兵將在雨中奮力敲打王府大門,岑管家開門將他們引入府內,小心伺候,盡力拖延。他只願王府再大些,士兵搜得再慢些,如此,他眼中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能快快離開。走吧,即使前路茫茫,不見歸期,但只要活著,活著就好。夜長而無盡,豆大的雨滴將燕京城的靜謐捶打成焦灼。馬兒向前賓士,不知疲倦。城門越發近了,穿過細密的雨簾,城門燈光依稀可見。懷中蜷縮的人已有動靜,她不安分地往他懷裡鑽。這樣的冷,不似初秋微涼天氣。完顏晟顯然是料到她的逃亡,現下守城的兵力為平日兩倍以上。完顏煦聽著雨聲,目光落於一旁長刀。守城兵士將馬車攔下,細細盤查。胡爾諾把通關令牌遞過,卻仍不得放行,士兵依舊堅持檢查馬車。二人爭執不下,眼看便要動手,完顏煦也已將長刀緊緊握在手中。驀地一聲鞭響,呼嘯著劃破傾盆夜雨。&ldo;瞎了你的狗眼了,本郡主的車你也敢查!仔細你的腦袋!&rdo;藍黑夜幕中走出一道嫣紅的傷,好似怒放中的牡丹,濃豔迷人。這是博日娜,依舊美麗的博日娜,依舊驕傲的博日娜,卻不是曾經神采飛揚的博日娜。她所失去的,不是三言兩語便能道出。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對人言之二三。誰又能安慰得了誰,況且博日娜這樣的女人,是絕不接受憐憫的。士兵硬生生捱了一鞭,頓時皮開ròu綻,不得不退到一旁。博日娜抽出令牌扔給首領,喝道:&ldo;太后命我出城辦事,這馬車正好在這等我,你不認本郡主,總該認太后。違抗太后懿旨,你有幾個腦袋讓砍的!&rdo;&ldo;是是,卑職這就給郡主讓道。&rdo;博日娜挑起車簾,也不看完顏煦,只是伸手把身後男童拉上車,又將被雨淋溼的頭髮整理好,便兀自沉默。男孩有一雙漂亮的眼睛,黝黑烏亮,微笑時面頰浮起淺淺的酒窩,像極他的父親。馬鞭在空中甩出一道弧,把雨滴打散。馬兒嘶鳴,奔騰而出。古樸大氣的燕京城在身後,被一點點拉遠,直至,成為視野裡的墨色原點。&ldo;醒了?&rdo;一睜眼,她便看到完顏煦放大的俊顏,他微笑,像個頑皮的大男孩,將滿是鬍渣的下巴在她臉頰蹭來蹭去。&ldo;你沒死,藥早就被換了。&rdo;莫寒還未緩過神來,呆呆看著他,任他胡鬧。他將裹著她的披風扯緊,目光柔和,&ldo;再睡一會吧,多休息,雖說漢軍已經打過京鑫,但咱們還是要趕幾天的路才能到的,也讓我多抱抱你。&rdo;她不說話,只是將頭越埋越深,直至再也看不見臉。抽泣聲漸漸加大,她在他臂彎中放肆安心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