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沒有猶豫,她搖頭,眼中無一絲閃躲。&ldo;呵呵……&rdo;他自嘲地笑著,仰頭看向雕龍鍥鳳的屋頂,長長地嘆息。他也曾是兒子,是二弟,是兄長,是風流倜儻的男子,是為她痴狂的少年……他既不是長子,也不是嫡出。他曾以為,他生來就是陪襯,襯托長兄的睿智冷靜,襯托三弟的文采風流,襯托四弟的能騎擅射。他平靜地生活,聲色犬馬,治世經典,一併承襲。如果沒有那一次偶然的相遇,如果沒有生命中的擦肩而過……一切都會平靜渡過。他不該遇見她的。他抬眼再看一次似曾相識的臉,忽然想起因果迴圈四字。誰是誰的因,誰又是誰的果?那年她也是這個年紀吧,不,更大些,應是過了及笈之年了。她水蔥般的手指,輕輕拂過他的心,他想抓住那素白倩影,只是鏡花水月。彼時,她巧笑倩兮,眼若星月,唇角輕勾,勾起他年少的心。那時,她已成太子妃。為什麼會為一個如幻影般的女人痴狂。興許是她填補了他心中的空洞,興許是她掀起了平靜表象下的波濤洶湧,興許只是為那一垂首的溫柔,興許是她激發了他心中積攢已久的慾望……那是愛嗎?他也不清楚,至今仍不明白。只是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兄弟,那噴薄而出的血,像一鍋沸水,潑在他心上,每當傷口結疤,總會被人生生地剜去,露出裡層鮮嫩粉紅的新ròu。當他站在高處,睥睨眾生,他忽然覺得他不再需要她了,就像不需要任何人一樣。她死的時候,依然在笑,一身素白,連發簪也沒有。鮮血落在她白色襦裙上,綻出一朵朵冬日紅梅,她唇角嫣紅,眼若寒星。她在說,你欠我的,更欠你大哥的。&ldo;朕也攥不緊它,它給朕的太多,朕不想要的它也給。&rdo;落梅,朕想將它還給你,還給大哥,為何,你又不要了呢?&ldo;阿九,你像她。沈星玥的女兒竟然像她……真是天大的諷刺。阿九,你看見了嗎?看見沈星玥眼中的恨了嗎?你知道嗎?她也姓沈,朕不愛她,朕不愛任何人!可是,朕欠他們,朕欠他們每一個人。朕任他們去鬧,去爭吧……朕活夠了,夠了。一人來,一人去,無間地獄亦是一片樂土,哈哈……&rdo;莫寒走的時候,他將一硬物塞進她手裡,將她的手與那物件一同攥在手心,直到莫寒吃痛哼出聲,才恍然驚夢般鬆開手,他傾過身子,用龜裂的嘴唇輕觸莫寒額角,在她耳邊呢喃:&ldo;朕欠你的,不留到下一世。你是朕的女兒,這個怎麼用,全憑你自己……&rdo;出門前,莫寒仍聽見他的低語:&ldo;大齊不欠你們的,天下永遠姓澹臺……&rdo;權力就像一個陷阱,不管什麼掉在裡面,都沒法逃脫,甚至親情。淅淅瀝瀝一場春雨,皇宮一片濡溼。莫寒也不執傘,靜靜地走在花園小徑上,任雨水侵溼衣裳。彷彿有許多人,穿著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宮裝,閃過她眼前,嘴唇開闔地問她些什麼,也有人拿著傘,快步跟在她身旁,更有人瞳孔放大,瞠目結舌。斜風細雨不須歸。不是不須歸,是不知歸向何處。&ldo;阿九,阿九,你醒醒,你別唬人了!&rdo;襲遠晃著眼前幾近呆滯的人,他怕太用力,弄疼了她,醒來又是一頓喋喋不休的抱怨,又怕勁太小,搖不醒她。莫寒的視線終於有了焦點,卻傻傻地問:&ldo;襲遠,你是我弟弟嗎?親弟弟。&rdo;&ldo;怎麼又問傻話了?&rdo;襲遠將莫寒洗澡用的麻布大帕子扔在她頭上,胡亂地揉來揉去,&ldo;誰願做你弟弟?話說不了半句就發愣,不念《烈女傳》,不背《女則》,盡寫些刁鑽文字,還時常穿著男裝在汴梁大街上亂晃,更不會女紅刺繡,不懂品茗之樂……&rdo;&ldo;襲遠,你好囉嗦,男孩子這麼愛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古來只有長舌婦一說,到了咱們這一朝,恐怕要為你再多出個詞來……哎喲,我說你輕點啊!笨手笨腳的……&rdo;莫寒洗完澡,穿上睡衣,糙糙批了件外衫就入了前廳。襲遠正慢悠悠地喝茶,見她衣衫不整也無太大驚訝,多半是被嚇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