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青廷並沒有像以前一樣,聲調中反透出些微冷淡,子鈺是多麼敏感的人,輕輕便感覺到了,不由蹙起了眉,到一邊坐下。“會彈琴麼?”青廷起身,緩緩走到屋中間北側的一架古琴邊,坐下,也不抬頭,問道。“不會。”子鈺輕答,心中泛過一絲羞慚。青廷不以為意,他撩起衣袖,右手反手撫過琴絃,古琴發出“得~”的一聲低吟,厚而不重,繞繞而出,“不妨,孤為你彈一首。”琴音錚錚而出,子鈺雖不會彈,但在宮中待了一兩年,也略有熟悉,聽這琴音悠長棉絕,每個音符都繞著上個的餘音,已知不是凡品,而更貴在高音平滑而上,舉重若輕,脆而不利,低聲鏗鏗而出,滯而不澀,厚實地像砸在心底,便知不僅這琴好,這彈琴的人,更非一般技藝。再聽這曲目,卻是一首《並蒂花》,子鈺不禁心奇。這《並蒂花》一般為女子所彈,有兩種含義,或是訴說姊妹情誼,或是抒發願與夫君永結同心的心願。但被青廷彈來,卻一掃女子吱啾軟語的柔媚氣息,反變得空靈乾脆,不管怎樣,子鈺心中漸漸歡喜,身上的拘謹也放下許多。青廷一曲撫罷,兩人之間靜了兩秒,子鈺抬起頭,面上微微的紅暈更襯得她眼光清亮,小聲道,“王爺……”青廷卻忽然問道,“貴妃是不是給了你什麼物事?”子鈺不妨他提到這個,愣了一下,方回答道,“有,您要看嗎?妾身這就讓杜蘭拿去。”“不必了,你只告訴我是何物。”“哦,”子鈺已經站起,“是一個,九連環。”青廷看著她,眸光漸深,“今年給各宮的年禮,貴妃那邊,便是你去。”子鈺一驚,沉默不語。聽他又三三兩兩的撫動琴絃,心中煩亂,抬頭道,“妾身不願。”“哦?”青廷並未驚奇,微一挑眉,頭卻不抬,壓下琴絃,只一瞬,“錚錚錚”琴聲拔地又起,此回卻是一首十面埋伏,那琴聲便如破竹的千軍萬馬,一浪疊過一浪,以萬鈞之勢,鋪天蓋地得壓來。子鈺不知,一架小小的瑤琴,竟然能造出這麼大的聲勢,滿屋都充斥著那迫人的聲氣,直逼喉頭。子鈺只覺自己血液上衝,心煩意亂,抬起頭來,滿屋的震盪氣流中,他卻還端坐其上,閒適無比,子鈺忽然感到可怕,他製造了這一派壯亂,他卻信若閒庭。輕輕一個寒戰,什麼天下第一富貴閒人,什麼閒散王爺,這哪裡是一個心智閒散、安於閒貴人能奏出的聲氣?“錚”最後一筆,如破空之劍,抖發而出,又被青廷以指按下,止住餘音,看向子鈺,“為何不去?”子鈺被他琴聲擾得煩亂無比,衝口道,“妾身不願。”青廷眼神幽黑,“你是怕皇兄?”子鈺頓時臉若燒紅,那是她心裡的一道疤,他知道,他卻還能輕易的撕起,若還是洞房那夜,她還只感到羞慚,而現在,兩人之間已經這樣,他卻還能這般,子鈺心中多了苦痛,“妾身不懂,王爺為何要這樣?”見他不語,掙著說出,“貴妃她,害死了妾身的姐姐,逼迫,逼迫我……您都知道,為何還要……”青廷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立即隱入,“是貴妃的意思。”子鈺此時,胸口揪疼,回想著前因後果,他推薦的徐常擔綱北方軍事,她出面幫他解圍,藉著廢徵菊的名義勸阻皇上寵幸“弟媳”,子鈺忽然覺得想通了,痛的無法呼吸,“原來,原來王爺早就想好了要與貴妃交好了是嗎?”眼淚流出,她恨自己,恨自己此時的眼淚和軟弱,“我還以為……”“以為什麼?”袖子底下,青廷把手握成了拳,面上卻不露。“以為,”子鈺抬起頭,卻被他冰涼的眼神嚥下了下面的話,以為您是為了我才求的賢妃,以為這只是單純你我兩人之間的事,你為您,喜歡我……雖拼命壓抑,眼淚還是越流越多,還是忍不住問道,“您這次,更多的是為著自己和王府的名聲吧?”青廷專注地看向她,“你呢?你剛開始,不也想著偷偷的誘惑本王,換得日後的‘一片瓦,半畝園’麼?”子鈺臉孔霎時變白,身子搖搖欲墜。青廷的聲音,輕的像嘆息,“子鈺,人這一生,即使是對至親至愛,說話行事,恐也難保證不帶任何心思雜質吧?你既是如此,為何要苛求我呢?”子鈺聽了這話,聯想著自身,心中掠過迷惘,可轉念又被巨大的失落和被欺騙感籠罩,她挺起了身子,乾啞著說道,“您說的,我不懂,可是,我不會去。”說罷就要踉蹌而出。“等等,”青廷出聲,子鈺扶門站住了身子,聽他說道,“子鈺,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性,則無餘。你好生想過。”待她走後,淳于郭與邱丹從內屋走出。青廷還有些悵然,淳于郭輕咳了一聲,才回過神,問道,“先生看她如何?”“尚看不大出,但那靈性是有的,王爺,好玉不好琢啊。”青廷一笑,邱丹卻有些憤憤的,“若不是為她,青廷哥哪需要理那貴妃的茬?她還委委屈屈的。”看青廷神色漸嚴,嘟囔道,“娘們就是麻煩,什麼